他从不敢去看那少年的脸,他知道他要的永世安好,即将崩塌于一瞬的好奇。
封存的记忆如同裂了缝,无数残破的片段闪现又消失,有时方河会突然感受到莫大的委屈,有时又会惧怕如惊弓之鸟。
而这些情绪只会出现在梦境里,数次他从梦中惊醒,屋中漆黑一片,唯有手边相思火红透亮,但不知是否是在夜中的缘故,那些浮沉血丝也显得沉降发黑,像是某种不祥的征兆。
说来蹊跷,这明明是他的本命剑,但他既不知道这剑从何而来,亦不知道剑中血丝是为何物。
只能模糊感受到这是于他极其重要特殊的东西,是由一个同样重要特殊的人交给他的。
他想不起那人是谁,冥冥中似有一道声音告诉他,那大抵是个同黑翼少年一般,会扰乱他渴求的一隅安好的存在。
原来前尘往事并不是他想抛下就能抛下,无数机缘巧合,无数旧物相证,哪怕是在白黎构筑的与世隔绝的桃源幻境中,他依然无法逃避。
白黎不擅察言观色,隔了几日后才有所知觉,询问方河为何最近神色恹恹,是否是厌了桃源村落的布置,那他便再换一处。
方河勉强笑了笑,道怎么会厌倦,然而他犹豫许久,终究没有向白黎求助封存记忆。
白黎这样的人,若要彻底洗去他的记忆定是轻而易举,可话到嘴边总是停住,方河犹豫再三,还是不愿这么做。
那太过狼狈与软弱。
他选择隐瞒,故而白日越发心不在焉。白黎的关切让他感动,幻境中的一切都为让他喜乐而生,可是心间阴霾越发浓重,让他无法沉浸幻境,不由自主的分心。
魔族的少年,赠剑之人,那两人到底如何参与过他的过往,让他过去选择忘却,如今却又举棋不定。
白黎终于看出他的为难,误以为是方河不好开口向他提要求,毕竟此世的方河在他面前,从来是谦卑恭谨的样子。
他耐心向方河解释,方河却越发不安,他心中明白是自己闪回的记忆作祟,愧疚之余,更担心白黎的耐性总有一天会消磨殆尽,到那时,他恐怕连一处栖身之所都找不到。
心绪极端动荡之下,自他复生后沉眠多时的蛊虫终于也被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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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白黎对凡世光景的认知实在匮乏,夏季的雨一旦兴起便是不停,夜雨不断,暴雨倾盆。
方河的思绪亦如雨点纷乱,无数尘封记忆闪烁回响,其间或惶恐或惊惧,并无半分安宁。
他在雨夜中瑟缩身躯,把所有不安与惶然都藏在心底,等待白日来临,继续粉饰太平。
可一颗窄小的心腔如何能藏住那么多情绪,方河只觉心间沉闷而满涨,许多话语与情感就要压抑不住,亟待喷薄而出。
某夜雨露潮湿,于一道 然惊现的霹雳声中,方河心尖一颤,某种熟悉而又陌生的异样触感悄然攀上心头。
起初是热,比夏日午后更加干燥焦灼的热意,他躺在雨夜中的竹舍里,却像是笼在了烘炉中。
再然后是难言的渴求 或者是痒意,周身肌肤忽得敏感无比,竹榻的凉意、锦被的摩挲,一切细微触碰都像被放大了无数倍,清晰投射入脑海,仿佛在催促他,他所需求的并不是这些东西。
那会是什么,这并不是他自己能解决的,他在渴求……一道来自旁人的触碰。
他忽然很想被人紧紧拥抱,以最坚实的怀抱,消弭心中所有不安。
方河为这突兀闪现的念头而震惊。
他如何会萌生这等念头,他为何会渴望与旁人肌肤相亲?
然而意识被某种低劣的欲望驱使,他近乎是不由自主地走下床榻,整个人陷在茫然混沌的燥热与酸软里,他第一次在夜里推开屋门,不顾一身被雨水浸透,只想见到隔壁屋舍中的那个人。
我在做什么?
敲门声沉闷且不清晰,方河无意识地叩着门,心中茫然自问。
我想要有人帮我解决这份渴望,而这里只有白黎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