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刻意忽略去分辨。
他拥着方河,在纯黑的、与世隔绝的幻术囚禁中,像是坠入了无上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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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灯泛流光。
檀泽城中俱是水洲岛屿,临近外围时恰要入夜,白黎收了剑,带着方河寻了条小船入城。
他还是一身厚重黑袍的打扮,落在黯淡的船灯边,兜帽阴影几乎让人看不清他的面目。
方河心中疑惑,此刻终是问出了口。
“若要遮掩身份,为何不用术法?这该是轻而易举的事。”
白黎却道:“我无意遮掩,只是不愿现身人前。”
方河怔了怔,随即想到白黎宁可虚构山野村落也不愿靠近人烟,看来是确实不喜尘嚣。
一时静默无话,片刻后水声微漾,白黎忽然想起什么,抬手轻点方河眉心,道:“闭眼。”
方河又是一愣,但眼睛已顺从地闭上。
仿佛有极轻柔的夜风拂面而过,凉意沁人,而在风声之后,方河突觉视线低矮、脸侧泛起细微的痒意。
“差些忘了,你才是不能现身人前。”
“纵有隐匿之术,难免怕有疏漏,倒不如彻底改头换面。”
方河心中微妙,待得白黎松手,立即侧首去看湖中倒影。
那是相较眼下的他,更加年少稚气的一张脸。
他的身量缩减几分,彻底变为了少年体态。眼前人的轮廓与他极其相似,可又透着几分陌生。规束的头发略显凌乱地翘起,下颚线条尖俏紧绷,向来敛着顾虑的眉眼张扬开来,洋溢着肆无忌惮的意气风流。
他的唇角因讶异而紧抿着,可方河心知,那里天生就带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少年眉目流转如画,眼睫总是半阖着,嘴角微妙的上扬。那神情似冷淡似讥嘲似调笑,但无论如何,都是精致得让人别不开眼的一张脸。
方河盯着倒影中人,一瞬不敢分辨这是谁。
“这是……我?”
他迟疑问询。
白黎道:“旧时的你。”
这又是多久以前的“旧时”?他们到底以什么身份相遇过?
方河猛然回首同白黎对视,眼中盛满困惑惊疑,白黎却视若无睹,只略微拂开衣袖,道:“从前的你百无禁忌惹了不少祸事,如今却又过于谨小慎微。我虽无立场干涉,但还是希望,你能自在轻松些。”
方河哑然许久,方才寻出措辞:“你说‘从前’,是因为我犯错太多,才有了今日诸多逆境?”
“这些磨难遭遇,以及牵连甚广,都源于我从前的过错?”
白黎敛了敛眉,看起来极不愿回答,但方河目光太过恳切,甚至悬着某种一触即碎的坚持,末了白黎终是叹息,道:“许多事情,你并非唯一的‘因’,然而‘果’却皆归咎于你。”
“许是人微言轻,许是代作替身,又或许只是天命选择了你,所以你注定要受此苦难。”
“至于牵连殃及……那不是你能左右的。”
“但无论如何,前尘既定,至于往后转折,还待看天命机缘。”
话已至此,许多事已是昭然若揭。
方河一瞬背脊发麻,如坠冰窟般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