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一片安静,尤醉轻轻地听着从他的胸口传来的心跳的声音,缓慢的,轻忽的,就像是即将熄灭的蜡烛,水面上面漂浮不定的芦苇。
程子烨柔软的兽耳蹭在了他的手心,他薄薄的眼皮骤然跳动了一下,在某一瞬间微微睁开了一道缝隙,从其中透出玻璃珠一样的明亮绿色。
那颜色曾经是如此的生机勃勃,就像是林间初生的嫩草,在之前尤醉和他一起被囚禁在地下室的黑夜之中时,总是那样的熠熠闪光。
但是现在那颜色淡了,就像是一根轻飘飘的幼嫩的水边的芦草,只要风稍微吹动一下,就会露出最为脆弱的白色嫩茎。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眼睛里面的光明亮了一瞬,似乎是认出了自己眼前的人,想要挣扎着站起身来,但是却没有力气。
“你别……”
伤口裂得更厉害了。
程子烨就像是困兽一样徒劳地挣扎了一下,沉重的头颅蹭在尤醉的腰腹,从喉咙里面发出咯咯的声响。
他想要站起身来,他感觉到从自己的身上连绵不绝地传出来的疼痛,但是从他出生开始的这么多年来,他早就适应了这种疼痛。
他也知道自己身上受的伤很重,他可能很快就要死了。
但是他却还没有带着尤醉离开这里,他还不能就这样死。是他将他带入现在这种境地的,而现在,他也没有完成对他的承诺。
所以他还不能死。
他看见了从尤醉的手中流淌出来的鲜血,看见了他哭得红肿的眼睛。
“没事的……”
我会带你离开这里的,这是我和你说好的。
程子烨本来想要这样子说,但是他的口中全都是血沫,舌头在之前几乎被他咬烂,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些许断续的粗重喘息声。
就像是死狗一样的,呼哈呼哈的声音。
在他还是幼犬,流浪在街头的时候曾经路过斗犬场。那些在场上战败了的狗,或者是生了病的狗,被关在笼子里面马上就要死去的时候,就会发出这样子的声音。
趴在笼子里面,被所有的人遗忘掉,成为彻头彻尾的废物。
就连自己的嘴巴都无法控制,流淌出涎水来。曾经在场上无比勇猛的猎犬,最后强健的肌肉也如同被冻僵了一样萎缩下去,身上散发出混杂着粪便和腐烂味道的强烈恶臭。
在夏天的时候,会有白色的蛆虫从那些被撕裂的黑色或者红色伤口里面生长出来,扭动着身体,就像是一根根从土中钻出来的白芽。
就算是已经狼狈成了这个样子,但是它们的眼中却还闪烁着对于生的渴望。
那时候的程子烨很看不起这些狗,他心里想:如果是我要死了,一定要死在一场战斗中,我会死得干净利落。胜者生,败者死,理所应当。
如果到了一定要死的那种地步,又何必非要苟延残喘?
但是如今,他用尽了自己全身最后的力气,想要从地上爬起来,但是却失败了。
他的眼中同样闪烁着和曾经他所看见过的那些狗一样的对于生的渴望。
他还没有到要死的时候,他想。
他还有事情没完成呢。
他还没有带着他喜欢的人回家。
有人用柔软的手臂抱住了他的头颅,湿漉漉的泪水落在他的脸颊上。
“…………”
他的心中骤然产生了无尽的挫败感和巨大的悲伤,这种负面的情绪几乎将他压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