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醉从这一天开始再也没有见过白郁,他在尸检结束之后从检察署的法医部领回了凌越的全部尸体。
曾经那样有力地将他拥抱在怀里,甚至脚尖都要被抱离地面的高大身躯,被分割成为了一小块一小块,甚至都拼凑不出原本的模样。
尤醉红着眼睛一点点地用素白的指尖从上面触摸过,那些被冰冻过的肉块触摸起来冰冷僵硬,就像是另外的一种不是人类的物种。
这让尤醉想起那些被冷冻在冰柜里面的,已经接近腐坏的肉类,就连最后一丝生机都从上面被剥夺了。
从这些尸块上面,尤醉没有感受到一丝熟悉感,他所感受到的,只有恐惧。
凌越已经没有其他的家人了,尤醉是他最后的,也是最为亲近的,能够替他操办葬礼的人。
尤醉逼迫着自己忙碌起来,因为只有自己忙碌起来,他才不会想起那些曾经发生的可怕的事情。
他才会忘记白郁……
这是一场很简洁的葬礼,甚至都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个消息。
尤醉在整理名单的时候才蓦然发觉凌越的人际关系简直简单得可怕,上学,打工,剩下的全都是尤醉。
他生命里面的大部分时间都给了他的爱人,就连努力挤出来的打工的时间也是为了能够给自己的爱人更好的生活和未来。
“别难受了。”
身穿黑色西装的殷祁站在尤醉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束束的花束将凌越的照片环绕其中,那是一张尤醉特意选出来的照片,上面的凌越笑得很开心,满脸都是阳光。
是啊,毕竟他是那样的年轻,甚至还没有从大学里面毕业,还没有享受他年轻的生命。
“人为什么要杀人呢?”
尤醉愣愣地看着面前凌越的灵位,像是在问殷祁,但是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杀死自己的同类,践踏他人的生命,人在杀人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
“他们是认为自己比其他的人要更加高等吗,又或者是,他们能从这种行为之中获得快乐。”
殷祁站在他的身边,看着他越发瘦削的身型,只是短短几天的时间,尤醉就又瘦了。
之前和白郁在一起时,好不容易才养出来的那点肉又消了下去,连带着精气神都萎靡下去,就像是一株被硬生生被掐断了根茎的百合花。
“不要想这么多。”
殷祁看着他柔软消瘦的侧脸,感到一股猛然的冲动要从他的心底里面涌出来,让他想要控制不住地想要摸摸他的脸,将他拥入怀中。
“战争是在杀人,刑法也是在杀人,在文明发展的历程中,无数的血腥被隐藏在厚重的历史里面,但是我们这些出生在后面的人,这些享受成果的人不会在乎。
“杀人,不过是一种统治和威慑的手段罢了。是有权者的武器,被冠以冠冕堂皇的名头,内在其实从人类诞生开始就从未改变过。这是我们生而为人的罪恶。”
尤醉安静地听着,用他那双雾蒙蒙的狐狸眼看着他。
“但我不在乎别人的生死,我只想要我爱着的人活着,为什么只是这么简单的要求,都完不成?”
苍白的花瓣在吹拂过的风中摇晃,照片里面他曾经想要和他共度一生的爱人对着他露出失去色彩的微笑。
一声浅浅的嗤笑传来,却是殷祁在此时不合时宜地笑出了声。
“那是因为你太弱了。”
他捏住了尤醉的下巴,将他的脸抬了起来,他的眼尾已然哭得绯红,眼眶中却是干涩的。
在过去的这几天内尤醉已经哭光了自己的眼泪,只能空荡荡地看向殷祁,就像是一具失去了灵魂的,只能任由人摆布的美丽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