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於延第一次对他发出赞赏,但这一刻,他是悲伤的
这个顶天立地的高大男人……老了。
北狄压境,开战的号角撼天动地。
“爹,我去吧。”十七岁的少年一身黑色铁甲,手握着一把巨大的画戟。
万於延看了他一眼,披上披风,大步出了帐篷,帐外的风沙把他淹没了,但他响亮的声音贯穿黄沙,“将军和士兵同生死。”
少年万古川当时没有读懂那一眼决别。
这一战,万於延替他挡下了一刀,带伤冲锋,万刀索命,身死沙场。
万古川在想,兴许该死的是自己。
顶天的人倒下了,那片沉重的长天劈头盖脸压下来,砸在万古川身上。
长天上百万敌军压境,他的脚下是大徵城池万里、子民百万,他一但松手,必定血溅山河。
他要顶住,血浸满半身的衣服,旧伤覆上新伤,他也不能松手。
“吾儿莫悲,迟早的事。”万於延生前是这么说的。
万古川知道。从他出生开始他就别无选择。
是责任,万死不辞。
兵书韦编三绝,等的就是他帅旗飘扬的那天,带着杀父之仇的怒火,排兵布阵,亲自出征。
走马百战场,一剑万人敌。(注1)
打得北狄节节败退,少年将军一战成名,成为能征惯战的神话,令北狄闻风丧胆的传说。
都说他风光无限。
可每当他望见长空的鹰隼,望见草场上驰骋的野马,他都会觉得手头的虎符和庙堂上那些勾心斗角的朝臣对他若有若无的拉拢和谄媚,令他生厌。
人生之悲不是你微小如尘土,而是你的每一刻都不为自己而活。
居庙堂之高,他就像天子手中一把冷漠的刀。党争中的谄媚和游说他一概不理。
拉帮结派的朝臣屡屡碰壁,私下里说他油烟不进,年少轻狂。这些他都心知肚明,但他并不在乎,这些根本撼动不了他分毫 可笑朝臣依旧得对他毕恭毕敬。
他不需要朝堂,可朝堂需要他。
大将军。是责任,也是负担,更是一根坚不可破的铁索把他牢牢捆绑。
求而不得,他就无欲无求。
可每到闲暇的深夜,深埋的那股子江湖意总在翻腾不休。
他蒙上面,踏着窗槛翻身而出。
在夜色的高地上疾行,看满城的灯火都在脚下。
从 望塔上一跃而下,清风浩荡。
这一刻他不是声名赫赫、功勋卓著的将军,他是一只鹰隼,伸展巨翅,长空无垠。
他翻身落在豪侠途径的小巷,狭路相逢,他手中的剑寒意森森 这是饮过万人血的凶煞剑,是一挥便可力战三百人的鬼神剑,这是挥军百万所向披靡的将军剑。
一击千斤。
普天之下有多少人可以招架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