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宫殿之中的地面上凝结出透露着丝丝寒凉的霜雪,殿外鹅毛般的大雪洒下,断断续续的轻咳声从愈发阴暗的内室传出。
一个穿着棉服的小侍君提着食盒从殿外的长廊缓步走向殿内,当他跨过栖兰宫的门槛时,就听见了那一声若有若无的咳嗽声,他微微皱了眉,右手握紧了食盒,对着后来陪伴的同伴小声抱怨了一句:“又病了,真是麻烦。”
跟在他身后的是另一个唇红齿白的侍君,闻言同样嘴角一撇,轻嗔道:“这次运道真不好,偏偏这殿下病中被派了过来,少不得为这病秧子操心一番。”
“这殿下性子冷淡古怪得很,鲜少露面,不近男色,原先照顾她的那些侍君全都被她赶走了,但是规矩又不得不立,只能大家伙轮着来照料。”提着食盒的侍君继续抱怨道,“下次我一定要去三皇女或者四皇女那边去服侍,再不济大皇子也是好的,总比呆在一个病秧子身边操心好,若是被三皇女看上,能被封个侍君的位份亦是极好的。”
另一个唇红齿白的小郎君反倒是被同伴给提醒了,好奇地自言自语道:“这么些时日了,都不知道这二殿下生得什么模样,这殿下的性子太冷,平日都对我们避而不见,还真是有些好奇。”
“难不成还能是个美人不成?病秧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能和力能扛鼎的三皇女四皇女比么?再说病人都是面色苍白形容枯槁的模样,你怕不是想女人想疯了才会去想着这二皇女了吧?”
被戳中心事的小郎君连忙试图撇清关系,说道:“我才没有!”
二人就这样有些吵吵闹闹地走进了正殿。
他们的步子走得不慢,宫殿却有些空旷寂寥,这短短的一些脚程,二人也走了些时间,内室被许多垂帘帷幔阻挡,按着平日,二人只需要走到内室外的小门将吃食放在那里便好,可是今日那咳嗽声越来越明显,两个小郎君虽说对这素未谋面的二皇女有些抱怨之意,但是听着这咳嗽声也有些于心不忍。
唇红齿白的小郎君放下食盒之后大着胆子敲了敲红木门框,问道:“殿下,可还好?”
回应他的也只有咳嗽声。
旁边一起等待的同伴已经冻得有些瑟瑟发抖,他双手环抱着身子,扯了扯棉衣的袖子,说道:“我们把东西放下就快些走吧,这里真是太冷了,比我们的大通铺还不如呢,这二皇女不得宠惯了,前些时日还把一些照顾她的侍从都赶走了,是死是活也和我们无关。”
“咳咳……”
殿内的云岫裹紧了身上单薄的棉被,她觉得自己的胸口呼吸愈发困难了,嗓子也是火辣辣的疼痛,耳鸣声一直刺激着她的脑海。
她来到这个奇怪的地方已经快小半个月了,基本上都是在床榻上躺着度过的。她明明已经死了,死前心脏剧烈的疼痛仿佛依旧存在。她记得她那时在熬夜赶稿绘制甲方的零件图,手上项目的奖金仿佛已经在向她招手了,然后她就猝死了。
唉,希望她的死亡赔偿金和银行卡余额能让阿朝好好完成学业。
这小半个月阿岫的脑子就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前世的事情如走马灯一般在她脑海一遍遍闪过,记忆仿佛变得有些模糊。有时难得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几个男人围着,她被吓个半死,以为在做梦。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些男人依旧被她吓走了。
后来这个空旷的房间就只剩下她了,还有按时被送过来的食盒。
阿岫想大概她穿成了一个不得宠但是身份不低的人物。
如今病中难受的感觉难得刺激了阿岫的求生欲,从前不珍惜身体熬夜猝死,或许是老天爷的报应吧,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却没有再次给她健康的身体。
不过,能好好活着,已经是万中无一的幸运了。
纤弱的白衣女孩艰难地起身,披上了一件不算厚实的披风,散着长发有些跌跌撞撞地往室外走去。
不管了,先苟住再说。
室外唇红齿白的小郎君原本也不对这个冷淡的殿下能对他有所回应抱有希望了,对同伴说道:“我们走吧。”
下一瞬,门帘被一只手轻轻掀起,两个少年最先看到的就是那只玉雕般的素手,紧接着便是一截完全可以盈盈一握的皓腕。
所谓皓腕凝霜雪,少年小郎第一次真正领会了这诗人写下这句诗时的心思了。
光看这双手,就足够令人有所遐想了。
轻咳声再次将他们唤回了现实。他们抬眸就见到了让他们终身难忘的场景。
纤弱的少女轻轻倚靠在门边,身上随意披了一件红色的披风,眉头微微蹙起,一只手抓着披风,另一只手轻轻捂住苍白的唇轻轻咳着。
一双翦水秋瞳因为咳嗽似是弥漫了一层雾气,也因为咳嗽发烧,苍白的面颊浮上了一层胭脂红,而与这抹绯红对应的是她眉心的一点不大不小天生自带的胭脂印。
传闻有这样印记的皆是有情之人,转世渡过忘川时,未亡人不舍便刻意用极好的狼毫沾上一点红墨在眉心留下的印记,方便来世找寻。
另一个食盒小侍也呆愣了,什么形容枯槁,美人如斯,他倒是恨不得以身替之了。
他如今有些明白为何还总是有一些小侍君愿意来着无人问津的栖兰宫侍奉了,这栖兰宫深居的美人真真别具一格,倒真是一株难以被人察觉的幽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