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意外连连(1)

微微低头思索了一会儿,他抬眼看向卢兆麟,沉痛地说:“你父亲杀了施华女士。”

卢兆麟有些明白了,沉声道:“是她先动手,下毒害我父亲。可以说她几乎得逞了,我父亲差点便被毒杀。到现在他仍然身体虚弱,难以理事。一个杀人凶手,难道不该接受法律的制裁吗?还是你们倡导的民主只针对别人,却不约束自己?”

徐伯荪顿时语塞。

卢兆麟双目灼灼,炯炯有神地看着他,“我知道,徐先生前年冬季在上海,得遇蔡元培和陶成章两位先生,遂成为首批加入光复会的成员,并很快成为光复会的主要领导人之一。光复会成立后,主张以暗杀、暴动为手段进行革命。回绍兴后,徐先生与龚未生先生、陶焕卿先生一起创办了大通学堂,罗致少年英俊,教以军事,以培训革命骨干。你们的学校大厅悬挂着一副对联,‘十年教训,君于成军,溯数千年祖雨宗风,再造英雄于越地;九世复仇,春秋之义,愿尔多士修鳞养爪,毋忘寇盗满中原。’真是一副好联,慷慨激昂,壮怀激烈。”卢兆麟击节称赞,随即脸色一变,有疑惑不解,更有愤愤不平,“我一直不明白。家父经略西南期间,外拒列强,内安百姓,支持百业,发展经济,轻徭薄赋,与民休息。我可以拍着心坎说,他是一个好官。同盟会也好,光复会也罢,你们的政治主张并不是以暴易暴,为什么一定要刺杀家父?你们杀了我父亲,准备让谁来继任四川总督?他难道就一定会比我父亲好?如今家父毒伤未愈,如果卢某今日被你刺杀成功,西南必定大乱。你们打算怎么稳定局面?战火一起,最苦最难最危险的就是普通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难道这就是你们要的革命?你们这么干,对得起盼着过好日子的西南百姓吗?”他有理有据,义正辞严,浩然之气直冲云霄,让人难以招架。

徐伯荪的脸色几番变化,极其复杂。过了好一会儿,他颓然地闭上双眼,掩住了突然涌起的几分茫然和一丝愧疚。

过了将近半个小时,徐伯荪才被押解过来。他身穿枣红色长袍马褂,料子剪裁都极佳,充分表明了他富裕家族大少爷的身份。头上的假辫子已经去掉,露出剪得很有水平的乌黑短发,看上去文质彬彬,清癯的脸上满是书卷气,怎么看都不像是刺客。

卢兆麟坐在红木太师椅里,对着另一边的椅子做了个手势,“徐先生,请坐。”

徐伯荪脸如寒霜,神情间满是视死如归。看着卢兆麟的客套动作,他冷冷一笑,洒脱地一撩长袍下摆,无所畏惧地坐到椅子里。

卢兆麟微微一笑,声音温和,“徐先生写过一首出塞曲,卢某曾经拜读过,‘军歌应唱大刀环,誓灭胡奴出玉关。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豪迈悲壮,慷慨任侠,实是一首好诗。”

徐伯荪听他把自己写过的诗都一字不错地念了出来,便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必定已经暴露。他凛然不惧,冷声道:“今日既落入尔等清奴汉贼之手,有死而已,不必多言。”

卢兆麟轻轻摇了摇头,“‘千古艰难惟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徐先生乃义士,即使这次要刺杀的是卢某,卢某也仍然敬佩你的孤勇。徐先生这几年来的所作所为,卢某都有所耳闻,对徐先生也是神交已久。惜乎之前徐先生远赴东瀛,让卢某想要结交而不成。如今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吧。卢某只是有一事不解,之前据卢某了解,徐先生深恨满清,立志要杀的也都是满臣。卢某父子均是汉官,且并未有过欺压百姓之举,反而一直在谋划,收复我中华权益,将胡虏都赶出中国去。无论是东洋人还是西洋人,在我们这里都没有得到什么好处,反而吃了大亏。至于满清朝廷,我父亲早已不受其节制。西南自成一体,渐复汉人衣冠。徐先生一心颠覆满清,仇洋灭教,与我卢氏父子推行的渐进式民主政策并不冲突,为何此次突然来到春城,刺杀于我?我卢某人死了,于尔何益?与尔之光复会何益?于西南何益?于中国何益?”说到后来,他的神色变得肃穆,目光也渐渐锐利,最后几个问句更是直指人心,振聋发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