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奈何少年只会用蛮力,他不断挣扎,便与宗朔在草地上翻滚起来。夜里的草原颇有些露水,不多久,就将两人的衣衫洇湿了。
等到阿 终于被唤醒时,宗朔的脸上都留了几道子浅浅的爪印。他被男人抵在地上,两人都喘着粗气,阿 心有余悸,他无法反抗这种天生的血脉涌动,即便是醒了,心中也既不安又焦急。
他朝宗朔说,“我得去,有大事。”
宗朔舔了舔从脸颊上的细伤中流到嘴角边的一丝血,“一定要去?”
阿 点头,眼中的金芒尚且还未消散,幽幽的映着头上的绵密星河。
“一定要去。”
宗朔点头,侧身翻坐起来,又扶起了阿 ,看着身后被惊醒的人马立即要到,便扯下自己的外袍,给阿 披上了。即便都看到了,挡一挡,阿 也可以掩耳盗铃不是!他最怕别人看见他的耳朵与尾巴。
等忽儿扎合率先到了两人眼前,就见阿 已经披上了宗朔的外袍,掩藏了非人的特征。但他就是不死心,因为这对克烈太重要了。
他们是狼神的族裔,是上古的旧部,他们本与草原的月氏同源,但却没有那样纯净的血脉传承,最后随着族中秘术的失传,月氏的陨落等等原因,克烈便隐居起来,远离草原上不止息的纷争。
但如今,战争越演越烈,再不加以阻止,别说草原上的各个部族,甚至连飞禽走兽,都难逃一劫,自然的环境逐年残酷起来。
他自请出族,远赴中原,找到了最后一个月氏,这位月氏雄才伟略,是统一草原的不二人选。但他却处处被中原的皇帝掣肘,甚至不知是年幼的时候被灌了什么毒,年少时起,月氏就时好时坏,时醒时疯的。
他年轻时,见宗朔最多的地方,不是战场的血海中,就是那座高耸的寺庙里。
最后不知道老和尚用了什么法,月氏看着是好一些了,但他却隐隐有种预感,眼下的“好”,是更坏的征兆,极度的压制犹如草原上最宽广的河流被堵上源头,早晚要决堤般倾泻而出,淹没所有生灵。
于是他成了被困在中原的月氏宗朔,在草原中的眼睛与手脚,月氏筹谋十几年,只等如今!
而眼下,他不仅到这月氏回到了草原,甚至有可能,还带着草原的狼神。
忽儿扎合拎着马背上的诺海一起,滚下马鞍,而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随后,其他的克烈也到了,他们与忽儿扎合一样,那样的高壮厚实的身躯,全都“咚咚”的跪在地上。
忽儿扎合低下头,伸出手掌心,举过头顶,递到了阿 眼前,阿 的眼睛仍旧是金灿灿的,见到这样的“礼”,他的耳朵微微动了动,下意识就要往前伸手。
但却被宗朔拦住了,宗朔看着那和跪了一地的克烈,面色深沉。
“都起来。”
克烈们面面相觑,宗朔又说,“起来!”
其他人心中一颤,这少年是不是狼神还不好说,毕竟谁也没见过传说中的先祖神,但宗朔却是实实在在的月氏,是他们的老大,他们心中极敬佩,又极畏惧这个男人,只是平时面上不显而已。
所以,克烈便都起身,垂手立在原地听从吩咐。但忽儿扎合还不肯,他固执的依旧在阿 面前举着双掌,只是一怒,上去就是一脚,将那样雄壮的大汉一脚踹出去老远,滚在地上半晌起不来。
“你们给我记住了,他是我的亲卫,只是一个寻常的兵。”
最好的保全,就是默默隐藏,籍籍无名,他赫连宗朔只是一个“人”,尚且要生死挣扎,明枪暗箭,更何况是一个“神”?
男人早已在心中想了无数层的利害关系,最终的结论都不太妙。
克烈的男人们都被宗朔压制住,不再跪拜,但却有一个例外,诺海还规规矩矩的跪在原地,低头将一双小掌举过头顶,做着从小就被教会,但却一直没有机会用的,面对神明时的“礼”。
小孩不管宗朔如何暴怒,因为总不会是对着他罢了,他胆子大,又沉静,当身边的忽儿扎合被踹出去老远之后,他还是没动,并且偷偷抬眼看了看阿 ,殷切的期盼着回礼。
阿 见宗朔怒气冲冲,他自己又捂着袍子,还有些沉在梦中呼唤的急切心绪中,实在是插不上话。
但趁着这个空档,他看着规规矩矩的诺海,便眯着眼微微笑着与小孩偷瞄他目光对视。
而后,诺海只觉得手心一痒,抬头,就见大袍子里,伸出一只手指修长精致的手,只是指尖微微还有些尖,那只手挽了个极好看又复杂的手印,最后食指轻点小孩朝上恭敬举起的掌心。
少年将最好的祝福,送给这个命运多舛的孩子。
草原的东方,水草凋敝,土地干涸沙化,就连旱獭都存活的艰难,莫大的平原上,动物们经受着死亡的考验,人类的部族也无以为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