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目人一看这幅样子,便叹了一口气,知道了。
阿 也被弄得不知所措,平日嬉笑打闹的人突然都诚惶诚恐的恭敬起来,叫他别扭极了。但他没有很多的时间纠结,他太想往东去了,他被时断时续的召唤牵动着整幅神经。
圣山在东南方,于是他们决定先取道东方,与阿 去一遭。
就在这一路上,阿 开始时常失去自己的意志,只面色肃穆又沉静的,不知疲倦般往东方奔跃,其他人渐渐被落在身后,只有宗朔骑着大黑马,紧紧的缀在他身后,一路风餐露宿的谨慎随行警戒。
他们曾越过山岩与峰峦,横渡了日渐细瘦的溪流,见了日行千里却找不到一处丰美水草的奔腾马群,见了渴死在干涸河床上的白鹳与獐子。
宗朔时常驻足,看着这一片广袤无垠的天地,这是他真正的故乡,却日渐衰亡。
阿 比他看得还要久,每当他清醒了,就立在高坡顶上,一言不发的坐着,很悲伤。
他仰脸看着头顶这片天,它晴空万里,肃穆又寂静。
苍穹浩茫茫,万劫太极长。
东方,克烈巫部,他们烧尽了最后一支香,唱尽了最后一段词。老巫师立在山顶高高的祭台上,他披散着头发,击打的鼓点声越来越急,身躯轻颤,白色的狼皮在他身上被风吹的翻飞,就如同一匹正在爬山越海的巨兽。
祭台下的人群结成群,在歇斯底里的巫祝祈求,不断重复着手足之间的舞蹈,他们穿着祭祀的用的简易兽皮,裸露着天然的身躯,脸上涂着金黄色的纹路,口中时而呼喝,时而默默低语。
古老又神秘,透着最原始的生命力,展示着野蛮的热烈与搏动。
随着鼓皮的破损,那老巫师将这面最后的巫鼓恭敬的防御祭台上,而后五体投地,虔诚的跪拜。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呼唤神族,在多年之前,无论如何祝祷,神族都不在回应,于是族人不断的迁出这片贫瘠的土地,只有他们巫部,还守在此处,守着渐渐衰亡的万兽生灵。
他们越来越艰难,草原上狼神的与巫祝的时代已经落幕,他们是最后的遗民,但却仍然固守原处,等待着最后一次的祝祷。
烈风拂过,风的回声像是狼的呜嚎,在石壁围起的这处回荡。祭台的上空挂满了翻飞的结布,斑驳交错间,透下些隐隐晦晦的光斑。
老巫师已经年老,再也经受不住祝祷的消耗,但他后继无人,没有人在能学会“神语真言”了,他们即将丧失呼唤的神能。
他缓缓抬头,浑浊的双眼望向祭台上方,结布投映之下的天空。
而后,老人却忽然僵住了身躯,继而浑身颤抖,泪流满面,最后虔诚的跪地,举起祭台上的生肉祭品,请神明享用。
因为,从年轻至耄耋,他终于得到了狼神的再一次回应。
“呼猎猎”的结布之后,老巫师骤然间得见一道影子,还有一双窥看过来,湛金的双眸。
老人激动难言,既诚惶诚恐又小心翼翼,但过了好一会儿,手中的祭品却没见被拿走享用,巫师不禁有些惭愧,族中食物日渐短缺,这半截的生鹿便显得有些寒酸了。
他心中刚想告罪,就听到一个清清亮亮的嗓音在头顶的结布后响起,像是个少年。
“呃,不行哦,我阿纳叫我少吃生肉……”
在这高山之上的现身的,正是奔波了许久,终于赶上最后一声鼓响的阿 ,他听着越来越弱的呼唤,神志却越来越清晰,渐渐脱离了那种“迷”的挟裹,但心中有些天然的牵挂,依旧加紧赶路,到了声音的源处来。
便是一处高山之上的石窟,到石窟上方的路既陡峭难行,又隐蔽潜匿,看上去,着实是他阿塔与弟弟化为狼形后爱走的路线,但阿 尚且还是人身,有些陡峭的裂谷,他两条腿实在跳得没有四条腿的高!
阿 正烦恼的功夫,就见本应在山下等着自己的宗朔也到了他身边,手上还提着一段铁索一样的东西。少年很是惊讶,山这么陡,这人怎么爬上来的?不是叫他在山下等吗!可别摔坏了。
宗朔的面色有些不好,他如今每夜都难以入睡,只能打坐静心,默默念诵心经以求压制,这一路又是急行军,就连大黑马要跟上阿 的速度都艰难。
走过了多少个日夜,看过了多少草原上东升的朝阳与西沉的晚霞,少年终于渐渐清醒,最后立于一座高山之下,轻喘着气,告诉他,“到了。”
少年伸出手指尖的利爪,矫捷的攀山而上,并回头告诉自己,他等一会儿就下来。
等什么一会儿?这里已经渐渐有部族生活的痕迹了,心思深沉的将军已经想了无数个在这样地形之中可能设下的埋伏与攻击。等什么一会儿!
于是他紧随其后,找一些稍微平坦的路,开始攀山。
直到两人在高处的深峡前相遇,少年正急的龇牙咧嘴,跃跃欲试想要跳过去。宗朔心中一惊,看着幽深高耸的山间断带,庆幸好在自己跟来了。
于是,阿 就见男人板着一张脸,一把扯过自己,而后坚实的右臂猛的将手中的“铁链子”往对岸一甩,当即就不知怎么的,挂在了一处岩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