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且在此处待上两日,到时候,定然叫你们过去。”
没等众人反应,外边就进来了几人,开始摆上来一众饭食,并把阿伦叫走了,说是养的马分娩,但是横产不顺。这种情况在草原上都是很艰难的,多半都是保不住。
宗朔便朝身后一示意,斥候点头出了帐,到外边与那几个有些急的女人拱手说话,没一会儿,斥候就被那几人拍了拍肩膀,带走了。
阿 惊讶,“他真是什么都会!”
刑武一笑,“他懂些穴位与医理。”只是没往深了说,斥候从前连人都不知道卸开过多少,更别说马了。
众人实在有些疲惫,好不容易到了一处落脚点,于是便都歇了一夜。
只是次日一早,一掀开帐门,阿 便觉得昨日那些在各处忙忙碌碌的女人们都不在这处了,只留下年轻一些的女子看着孩子们。
但阿 的耳朵一动,他在远处听到些“乒乒乓乓”的声音,等到与宗朔骑着马一同去查探时,就见在离部落较远处的一截河岸边,女人们在那里忙忙碌碌。
两人驾马走近一瞧,便都心中滋味难言。女人们挽着头发,撸着袖子,将襦裙利落的系在腰上,撬开远处的碎山石,一块一块的装在篓子里,而后或背或顶,将篓子运到河床上,倒进高差悬殊的沟壑里,奋力的填出一条路,架起一座桥。
她们形态各异,但在阿 看来她们都美极了,身上生机勃勃的,永不服输。阿伦带头开嗓,女人们一起喊着号子,干得热火朝天,就连那个自称是男人的小孩子,也在婶婶之间,背着一个小筐,一步一个脚印的搬石头。
碎石稀里哗啦的砸到一起,远处的众多动物都驻足望着。
最终,这一行二十几个人与部落的女人们一起,不到几天,就填平了深沟。众人收拾好行囊,阿 站在河岸对面,“丁零当啷”的摇着铁爪子,随着第一只马踏过石桥,众兽像是接到了行进的信号,纷纷从远处朝河岸聚拢,而后缓缓的过河。
只短短的几日相处,阿 却深深喜爱这些“人”,他站在万兽之首的位置上,朝来送行的女人与孩子们挥手。宗朔则回头深深的朝她们望去。
热爱生命,崇尚自然,这是草原民族永不衰竭的生命力。他看着那和踢踏的万兽与站在半山的人们,渐渐理解了母亲。
阿伦搂着身边只到她腰间的儿子,与族人们一起,看着那群剽悍的男人带着万万生灵,越过河床,跨过山险,与她们渐行渐远。
孩子仰头问,“阿妈,他们还会回来吗?”他尚且记得那个很好看的少年递到自己嘴边的半块奶糕,而剩下的半块则给了那个会骑马的小矮子。
阿伦笑了,“咱们同在长生天之下,见不见面有什么打紧。”
而等多年后,小孩儿再遇到那个骑马的小矮子,却发现那人已经长得比自己高了一个头!且浑身都是虬结的筋肉。他这才觉得,同在一片长生天之下,不如不见面!
只是此刻,他只看着那行人的背影,耳边是渐渐飘散而去的铁铃声,余音回荡在山间,“叮啷啷,叮啷啷……”
而阿 的人带着动物越过了那道河床后,便一路平坦的到达东南水草丰美的地方,各处的草地肉眼可见的繁茂起来,甚至能有山林围绕,众多的动物在路上找到自己的族群新的聚居地,鸣叫着打了招呼后,便渐渐脱离队伍。
阿 身后的“部队”渐行渐少,还没等到圣山附近,它们便已经重新化归在这片草原中了。
这叫众人松了一口气,也算完成一件事,刑武伸伸腰,“功德无量!”
只是越往圣山走,这里的原生动物也越多,它们不像是东部草场的那些羸弱兽类,而是各个票肥体壮,强健有力,就连蜘蛛都有拳头大小!他们又亲眼看着几只野猪打仗,直接怒气冲冲的撞折了好几棵粗树。
那种冲击力叫忽儿扎合都诧异,宗朔吩咐众人都小心,不要惹怒这里的动物,多年的厮杀直觉告诉他吗,它们看起来有些不寻常。
越往东南走,反而草场减少,多是密林与山峦岩壁,山岩都高耸连绵,且形状各异,叫人不自觉想起草原那处避风的“神窟”。
天目老人也越走越激动,而阿 本来在身后的兽类都散去后,他是能够收回耳朵与尾巴的,可随着越往东南走,他的状态又不稳了起来,不仅难以控制自己的兽相,而且嗜睡,时常睡得极沉,就连赶路了都叫不醒,只有宗朔抱着他走。
宗朔皱眉,但天目人却宽慰他,说大人到了年纪,自然要回圣山,且他已经有了认定的人,这次不回来,还什么时候回来呢?虽然不知道能不能进得去。
宗朔问老人,到了年纪回来做什么?老人却也一知半解,只说好像有什么仪式,只是他知之甚少,要问大人知不知道。
而等宗朔低头想询问阿 时,就见这人又睡了,瘫在自己怀里,沉沉的不醒。少年眉睫如鸦羽,乌黑浓密,直直的,阳光一照,便在眼角处投下一小湾细碎的阴影,看着叫人心中爱怜。
宗朔将人往里搂了搂,用伟岸的身躯给少年挡光,以免他晃眼睛睡得不舒服。
宗朔没问,但问也白问,少年生而知之,但知的是天地,却不知俗世。他甚至连自己族群的兴盛与覆灭都不曾知晓,圣山是什么都没听过,少年只知道自己在东山中有一个小家,且他来人世走一遭,最后也还是要回家的。
众人沉默谨慎的赶路,越往东南走,天气越冷,他们从草原横穿而来,本来一路上热得不行,但此刻,都将外袍拿出来穿上了。丝丝垂垂的藤蔓榕树密林也渐渐变成针叶林,甚是仔细找能找见脚下腐叶草地中的松塔。
随着气温的降低,阿 的体温却渐渐升高,他甚至连小褂都不想穿,只露着手臂套着贴身砍袖。众人早就知道他的异状,索性阿 也不藏了,他热到不想披袍子,心中还想着,算了,叫他们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