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韬扼紧的双手依旧没有松开,屋外的天空浓云流转,叫屋内光暗交替,时明时晦映在他脸上,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赫连韬不停的告诉自己,他扼死的不是自己的父亲,而是一个昏庸不明的君王。
苍生涂涂,存活艰难,此刻万众的水滴终于在自己的手中汇成巨浪,倾覆了那艘衰败着苟延残喘的旧舟,新的时代即将来临。
终于,他松开了用用力过度而颤抖的手,僵着腿,一步一步的走出丹房,站在了众人眼前。
“父皇,驾崩。”
众人相互看了一眼,而后同时跪地,山呼万岁。
“新皇即位,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来人,传我诏令,城防营收兵,不得再听奸人挑唆,追杀平成王殿下。”
随即,赫连韬又昂起头,高声喝道,“违令者,斩!”
第九十九章 越过那条河
皇城之上, 阴云滚滚,遮天蔽日。
狂风呼啸而过,卷得城防营的大旗猎猎作响。
赫连诘见远看外城驻守的城防营已然行动, 朝宗朔等人包围上去了, 他顿时兴奋又张狂,手举统帅令牌, 嘶吼着, “快给我杀!”
宗朔等三十余人跃出城门,见眼前这番情景,已然是不能再顾虑什么了,两方人数悬殊,没有必胜手段,没有回头道路, 众人心中只有三个字, 杀出去!
遭遇围截, 这几十人甚至连马蹄都不曾顿一下,几个克烈拎过马背上的酒囊, 几口 进嘴里, “咕咚咕咚”的吞下去。他们面无惧色, 对着前方阵型严密、兵甲厚重的军队,意气风发的甩开膀子将弯刀在胸□□错摩擦,火星溅起, 刀刃更锋利。
刑武与萧冉紧跟在宗朔身后,他们一同征战了多年了, 不知从多少回死人堆里一起爬出来, 所以也不慌不忙。
宗朔皱眉等了等, 回头见城内依旧没有动静, 只有赫连诘那个家伙在人群中肆意的发疯,便不再等,沉下他原本就幽深的眸子,转过头,策马提枪!
赫连诘正满腔快意的对周围的兵将颐指气使,却忽然看到城门外的宗朔,目光煌煌的回望皇城,转头之间,冷冷的瞥了一眼自己。
那是什么样的眼神!
他是个自小在京城“娇养”长大的皇子,蛮横跋扈惯了,只觉世人皆是蝼蚁,何足轻重。就连先前,去边关昭城为帅,也只是挂了个名,自己仅仅出征一回,便差点把命丢在荒原中,更是导致身体残缺,与皇位失之交臂。
但宗朔不一样,他长于危机四伏中,杀伐深重,鬼神难近,即便眼下身上的嗔毒已解,提枪时,依旧煞气腾腾,那鹰视狼顾之相,叫人不敢逼视。
赫连诘被这样的目光扫了一眼,浑身一凉,寒毛直立。
只是,人往往是如此,越恐惧害怕,就越有毁灭欲,赫连诘为自己的恐惧而愤怒,他怒斥周围之人的无能。
但过了一会儿,一众人便都默默无言了。登上城楼,他们眼看着那一队强兵烈马,以健硕魁梧的身躯与军中无人能匹敌的力量,直将万余人的包围圈出一条口子来。
宗朔更是策马行在最前头,一柄红缨枪来回翻转,如走龙蛇,硬生生挑出一条血路!
就在城防营的令旗官挥动手中军旗,要进行变阵之时,他耳中只听“嗖”的一声破空之音,随后,手中令旗贴杆而断,而他自己也是霎时间身首分离。
正是宗朔挑起一把地上残刀,砍杀了令旗官,如今收势,转头一招回马枪,将在他身后偷袭的千机卫扎了个透!
追杀而来的蝠听已然重伤在身,本以为城防营必能杀灭这一队棘手的人马,但没想到,却叫他们越闯越远,于是他再也不能作壁上观,直接将手下散进了战场中,前去偷袭暗杀。
宗朔一边防备着千机卫的暗器与刺杀,一边又关注着令旗,每每补上一个令旗官,他就抽手去砍一个。
如此下来,偌大的城防营倒是有些吃力,不能迅速变阵,便不能有效的发挥人数上的优势。
而克烈一行人正是激战时刻,一路血肉横飞之际,他们忽的仰头长嗥起来,如狼一般。那声音叫人从心底惧怕,连对面的战马都惊动的踌躇起来,不敢上前。
赫连诘眼见宗朔等人即将脱出包围,便立即传令。
“给我射箭!重城弩呢,都给我射,要是放走了他们一个人,我请旨诛你们九族!”
而他身边一位营官则暗自为城弩营开脱,“殿下,这城弩是新改良的重器,用前是要装构调整的,所以,呃,所以仓促之间,无法出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