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铃声响起之后,考生开始答题。整个考场内针落可闻,只有监考老师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和笔尖在纸页上划动的沙沙声响。
羽绒服里很暖和,鼻尖充盈着衣服主人熟悉且独一无二的味道,清新好闻,令狗安心。小黑非常满意,肉垫扒住毛衣窝在羽绒服里打了个盹。一觉睡醒,发现沈十安还在写字,百无聊赖之下,便开始撅着屁股这里拱一拱那里钻一钻。
狗的体温比人要略高一点,揣在肚子上就跟个小火炉子一样,暖乎乎发着热。察觉到小火炉忽然开始不老实,沈十安将手伸进口袋,隔着布料威胁性地捏了两下。
小火炉停了下来,安分没多久,又暗戳戳在衣服里闹腾。
沈十安集中注意力,谨慎审题后平稳作答,笔尖没有任何停顿。直到小黑调转方向开始往衣服底下钻,作答的速度忽然加快,写完最后一个字画上句号,然后放下笔,一手隔着衣服捏住狗子的后颈皮,一手将拉链拉开一点,脸色冰冷如霜,抿着唇低头往羽绒服里面看:“你……”
一句将音量压低到极致的训斥刚刚起了个头,斜后方突然传来一道大喊:“报告老师,他作弊!”
声音洪亮吐字清晰,如同一道惊雷在考场上炸响,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集中过来,其中绝大多数人都认识沈十安,原本安静的考场上立刻充斥起窃窃私语。
沈十安回过头,不出所料对上了班长路修远的眼睛。那眼睛很亮,里头满是激动和鄙夷,见沈十安看过来,又多了几分捍卫公正的凛然和得意,站得笔直,字正腔圆将自己的指控又重复了一遍:“老师,有人作弊,他衣服里面藏着东西,我发现他偷看好几次了!”
监考老师有两位,一男一女。男老师应该是上厕所去了,女老师听见动静已经朝着两人的方向走了过来,沈十安低头又轻又快地朝衣服里说了一句:“记得装可怜。”然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身姿挺拔气质清冷,神色舒缓平静,并没有任何受到指控后应有的慌张或是愤怒。
大概是他长得实在不像是会作弊的样子,女老师向路修远确定指控对象的确是他之后,下意识放柔了声音:“这位同学,你衣服里面是不是藏了东西?”
沈十安点点头,嗓音清冽干净,如玉石相击夏风拂林,无意中又让人生出几分好感:“是。”
“老师你看,”路修远脸上因为兴奋微微涨红,“我没说错吧!”
女老师扫了他一眼,又将视线放回沈十安身上:“能拉开衣服让我看看吗?”
羽绒服的拉链才拉下来一半,一只毛茸茸圆滚滚的脑袋立刻从衣服里露了出来,屁股被口袋里的手指隔着布料狠狠一掐,翡翠色的绿眼睛立时湿漉漉汪出一层泪,两只肉垫扒在沈十安胸口,
转头朝女老师软软叫了一声:“喵呜~”
沈十安:“……”
众人哗然,女老师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是?”一边问一边拿起桌子上的学生证:“沈十安…啊,你就是那个全年级第一名的沈十安?”
沈十安当初以全市高考总分第一名的成绩被医科大学录取,开学典礼上还作为新生代表进行过发言,大一期末考试又以年纪第一的成绩获得了国家奖学金,在临床学院的学期总结大会上发表过获奖感言。再加上姥爷生前是医科大的教授,顾先生又给学校捐了两间研究室,学校里的老师即便没教过他的,对他以及他家里的情况也多多少少有所耳闻。
“这是我在小区里捡回来的流浪狗,”沈十安轻声答道,同时摸了摸狗头:“医生说才两个月大,估计刚断奶不久,不知道怎么跟母狗走散了,躲在小区的灌木丛里险些被冻死。”他的个子比女老师高不少,因此从对方的角度看,垂落一半的眼睫毛便越发浓密卷翘长得惊人:“它特别缺乏安全感,必须要人一直陪着才能安静下来,否则就会浑身发抖叫个不停。我家里没有其他人能照顾它,实在没有办法才带了过来。打扰到各位同学考试,深感抱歉。”
青年语调平淡,说话的节奏不急不缓,神色中并没有任何想要博取同情的意思,但素来冷漠疏离的脸上一旦露出半点柔软的痕迹,那柔软便分外明显,像是冰层中开出的一朵花,脆弱,倔强,美丽而孤独,瞬间让人生出一股汹涌澎湃的保护欲。
正在此时男老师也回到了考场,为了证明清白,沈十安干脆单手抱住小黑,另一只手将羽绒服整个脱了下来向众人展示:“除了这只狗,没有其他东西。我知道擅自把宠物带到考场严重违反了考场纪律,也打扰了其他同学考试,实在抱歉,该怎么处罚请两位老师决定,我绝对没有怨言。为了不对其他同学继续造成干扰,我想提前交卷。”
他向两位老师端端正正鞠了一躬,然后收拾东西抱着狗离开考场。一走出教室门,眉目间那点柔软瞬间消失不见,提着小黑的后颈皮把它拎到面前,眼睛深不见底,语气十分轻柔:“说吧,你喜欢清汤还是麻辣?”
教室里面,男老师拿起沈十安那张卷子,视线从每一道题目下方整整齐齐的清隽字迹上扫过,有些惊讶地挑挑眉:“哟,这都已经答完了。”
路修远本来就不大好看的脸色,一下子更不好看了。
期末考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星期,在沈十安的严酷防备下,被狗子偷偷钻进书包的意外再也没有发生过。
1月11号下午,最后一门考试圆满结束。大多数学生早早就买好了回家的车票机票,考试结束后不到一小时,校园里已经空了大半。
云飞扬倒是没回家,提着行李箱和鸟笼住进了沈十安家里的次卧。沈十安给他倒了杯番茄汁:“你不用特意留下来陪我。”自从姥爷过世,每天寒暑假云飞扬总要借着各种理由陪他一起住一段时间,个中深意沈十安再明白不过,无非是怕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触景生情伤心难过。
“我可不是特意留下来陪你,”云飞扬舒舒服服躺在沙发上,往瑞宝的水壶里倒了点番茄汁和它一起分享:“我报名参加了动保协会的志愿者活动,以H市为中心,连同周边城镇一起展开流浪动物寒冬救援行动,估计得持续两个星期呢。学校宿舍楼再过几天就要封楼了,又冷得冻死人,老哥我走投无路这不只能过来投奔你么。”
说着换了个姿势:“对了,活动期间可能还要在外市住两天,到时候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瑞宝行不?它的口粮我按顿数分好,每顿给它喂一份就行。笼子底下垫了好几层报纸,如果嫌它粑粑臭就抽掉一张。”一边说一边冲着沈十安眨巴眼睛,妄图色诱:“还有就是,让你家黑仔稍微离它远一点。”
沈十安点头:“行”。大概是因为自己给瑞宝喂过灵泉水的缘故,这小东西虽然害怕小黑,但对他倒是挺亲近,每次一见到就开始摇头晃脑喊“宝贝儿”,挺可爱的。
云飞扬得偿所愿,转头看了看客厅角落里双腿直立,贴着墙壁一动不动的小黑:“怎么着,因为偷偷钻你书包那事还罚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