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小声抽泣,有人抖个不停,更多的人回答道:“……怕。”

不到两个小时之前,他们还是一群无忧无虑嘻嘻哈哈上解剖课的学生,因为新鲜的大体老师而欣喜若狂,怀揣着对未来的无数期盼和美好理想,如果没有意外,数年之后,他们将成为最优秀的一批医者,在各自的岗位上大放光芒。

然而意外发生了。现在的他们被无数骇人的丧尸所包围,一墙之隔的走道上遍布残肢和鲜血,隐隐约约的,远处依旧不断传来凄厉至极的惨叫声。他们不知道亲友是生是死,甚至连自己下一刻是生是死都不能保证。

正常世界的温暖和平静,竟是如此脆弱且不堪一击。

“我也怕。”沈十安和每一个人缓缓对视,墨玉似的眸子里温和沉静,在透窗而入的日光下闪耀着摄人心魄的光彩。

“我也怕,”他说,“所以,我们要拼尽全力地活下去。”

第20章

三扇窗户一共有六面窗帘,系成两条绳梯从窗户两边拖了下去。所有人全副武装,背着书包拿着武器,利用护目镜、口罩、塑胶手套和保鲜膜等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鼻子嘴巴和眼睛。就连李教授手里都拿了把解剖刀,预备着一旦出现最坏的情况,即便杀不死丧尸也要先杀了自己 没有人想要经历被丧尸活生生撕咬的痛苦,更遑论之后还会变成和它们一样毫无理智的怪物。

万锋和范国平依次将所有人都仔细检查了一遍,确保不会有任何疏漏,然后点点头:大家准备好了。

即将离开教室之前,沈十安看了一圈解剖台上因课程中断而凌乱放置的尸块,以及四周架子上各种浸泡在福尔马林溶液内的器官标本,问李教授:“这些还需要妥善保存起来吗?“

李教授愣了一下,“不,不用了吧。“都世界末日了,谁知道下次上课会是什么时候,谁知道还有没有下次上课的时候。

沈十安眼中闪过一道光:“那正好。“

万锋和范国平先从绳梯下去,将落点附近清理出一片安全区域,随后是体格比较强壮的男生,手拿武器背靠落点围成半圈,全神戒备随时准备进攻,再之后是体格力量稍微弱一点的同学,落地后按照预先排练好的组成队形雏形,最后由范国平爬上去将李教授背下来。全程务必保证小心安静,稳中求快。

绳梯上每隔一段距离都打了结作为着力点,加上楼层不算高,即便是力量最弱的同学爬下来也不算特别吃力。

路修远降落的顺序位于中间,擦干净手上的汗,依据两位保镖之前指导的那样双手双脚各缠住一个绳结,每次往下移动一小段缠住另一个绳结,尽量保持动作幅度稳定,不要左右晃动……

落地过程比预想中的要顺利。眼见距离地面只剩下最后四分之一的高度,路修远心中松了一口气,收回目光看向前方

解剖室正下方的教室是一间实验室,第一节 课上课铃响起时,里面整整齐齐坐满了学生。不同于沈十安等人的好运气,这间教室内有感冒迹象的人并未能够从其他学生中隔离出去,因此病毒爆发之后,大部分学生都毫无防备地暴露在了来自身旁的杀机之下。

此时教室内一片狼藉,桌椅倾斜歪倒,各种实验设备凌乱散落一地,到处都是刺目至极的鲜血以及血肉模糊的残肢和肉块。幸存者不知跑去了什么地方,只剩下一屋子僵直诡异、盲目游荡的丧尸。

其中一只丧尸晃到了窗边,他是咬伤后被感染的,一张几乎被啃食干净的脸已经看不出来原本样貌,皮肤被拉扯下来,细细碎碎垂在颌骨和脖子上,随着走动来回轻晃,偶尔还会甩出一点肉渣。浑浊充血的眼球转了转,透过干净明亮的窗玻璃,正好和路修远对个正着。

!!!!!

路修远用尽生平最大的自制力,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没有叫出来,惊惧之下身体发软加上单手力量不足,瞬间从绳梯上摔了下去。

随即被一双手臂牢牢扶住。“没事吧?”

刻意压低的清冷声音在耳边响起,路修远转过头,对上沈十安如墨玉般深邃冷静的眼睛。心中的恐惧忽然就弱了许多,点点头低声道:“谢谢。”

沈十安没有太多表示,扶着他站好后便继续关注下一个降落的人。等到所有人平安落地,范国平也将李教授背下来放到人群最中间,整个队伍迅速以菱形集结齐整,对着最前方的云飞扬和万锋打了个手势:走。

从解剖室到水上小礼堂必须要穿过教学楼。按照众人详细讨论之后规划出来的路线,整段路程大约为一千七百米左右。其中从解剖室到英语角这段不足四百米的校园大道,因为道路两边教学楼林立,病毒爆发时人群集中,是整个路线中最危险、最难通过、丧尸数量最多的生死关卡。

如果能安全通过这一截,之后的就是校园内人烟最少的路段,距离最近的研究生理工楼也在数百米开外,只要跑得快,九成九不会被丧尸追上。

是生是死,全看这短短又漫长的四百米。

众人已经分析出丧尸受响声吸引,因此一路上轻手轻脚尽量将声音减到最低。但吸引丧尸的因素显然不止这一个,一行人刚刚转过科研楼在校园大道上冒了个头,四周的丧尸 无论是茫无目的到处游荡的,还是埋头啃食尸体断肢的,亦或是围堵在教学楼前面嘶哑嚎叫的,都短暂性地停止了动作,头颅扬起,鼻尖嗅动,浑浊的眼珠转了两圈,随即像是交换过了某种信息,不约而同朝这支七十多人的队伍蹒跚围了过来。

站在楼上俯视丧尸群,和身处于无处不在的丧尸中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体验。鲜血,断肢,皮肉碎片,以及大部分丧尸身上教人不寒而栗的啃咬痕迹,全都清晰暴露在视野当中。远观时尚可弱化隔绝的感官体验,此时携裹着浓郁的血腥气和黏腻的嗥叫声铺天盖地而来,由此造成的巨大心理冲击,即便是常和尸体打交道的临床医学生都有些撑不住了,一个个面色惨白浑身发颤。

两位保镖的重要作用就在此时完全展现了出来。

云飞扬攥着一把半米长的医用钳跟在万锋身边前方开路,浑身紧绷得像是一堵水泥墙,在第一具丧尸冲过来之前高举武器奋力朝对方的眼窝捅了下去。

噗嗤。医用钳只插入了一小节就被骨头卡住了,眼球被挤得凸起暴裂,连着几根神经拖在眼角处,黏腻的鲜血顺着手柄滴滴答答往下淌,可丧尸像是完全没有感觉,继续挥舞着手臂往前冲,喉咙里混合着涎液的咕噜声令人极度不适,而依旧完好的那只眼睛里,盛满了对于新鲜血肉的疯狂渴望。

云飞扬死死握住医用钳手柄阻止丧尸靠近自己,骨头和钳首因激烈摩擦发出教人牙酸的声音,抬起脚奋力一踹,将丧尸踹了一个踉跄同时拔出医用钳,并在对方再次冲上来时顺着同一个位置用尽全力插’了进去。这一次医用钳足足没入三分之一,他甚至能感觉到金属前端捅入大脑的柔软触感,丧尸浑身一僵,直直往后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