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广播接收不到讯息这件事,沈十安并不觉得意外。

他认同李教授的分析,即丧尸病毒和流感病毒之间绝对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加上他刚刚从顾先生那里得知的有关范夫人的消息,极有可能,病毒爆发之前所有感染流感的人都会在病毒爆发之后变成丧尸。

这就意味着,仅在病毒爆发的那一瞬间,全国就已经减少了一半的人口。再加上随后被源丧尸以抓、咬、啃食等方式传染了丧尸病毒的,最保守估计,整个华国目前的幸存者人数也不会高出总人口的四分之一。

而更致命的是,流感病毒的感染是没有任何规律的,和年龄无关,性别无关,身体强壮程度也无关,换句话说,在这两天半时间里损失的四分之三人口,囊括了各个领域、各个行业、各种岗位,只要感染了病毒就无人可以幸免。

一个国家或者社会宛若一台巨大而且精密的高端机器,它的正常运转,需要无数个个体作为齿轮,相互分工协作彼此调和衔接,这其中任何一个环节的缺失都会引发重大问题,而整整四分之三人口的空缺,对于国家机器来说绝对是毁灭性的打击。而通讯网络崩溃和全城断电就是最好的证明。

用来传递广播信号的发射台和接受器或许完好,但制作信号的人却未必。

更何况,从顾先生最后一段话来看,丧尸病毒对于上层权力机构的破坏性恐怕更大,如果整个上层建筑都濒于崩溃,哪还有人顾得上发射广播信号缓解群众恐慌。投机也好倾轧也罢,等到这一轮大洗牌结束,新的权力机制确定,那时候就算再想起来要发射信号,电力断绝的情况下还有多少人能收听到都是个未知数。

沈十安揉了揉小孩儿的头发,投向窗外的视线有些凝重。和顾先生的这通电话中他的收获不可谓不大,掌握了很多对他来说至关重要的信息。但是因为信号不好,话语断断续续模糊不清,有些信息他并不确定是否理解得正确。

譬如,秦家数代以来专攻官、商两界,族人子嗣或身居高位或家财万贯,怎么又跟军方扯上了关系?还是说他在通话中遗漏了什么重要信息?

不过再怎么纠结,这个问题眼下也得不到解答,只能到达京城后再和顾先生详细讨论了。按照顾先生在电话里说的,救援队应该很快就能过来。

阅览室内重新安静下来,尝试拨打电话的人也陆陆续续放弃。打开收音机的那位中年男子没有将手机关起来,随便调了个频率,放在桌子上继续发出一成不变的电子杂音。

沈十安脑子里想着事情,似梦似醒睡得极浅。因此当一道哭喊声于凌晨四点多忽然响起来的时候,瞬间就睁开了眼睛。

声音是从桌子上的手机里传来的,比沈十安之前那通电话要清晰得多,每一个字都能听清:

“……喂,喂有人能听见我说话吗,我是住在H市商务区桃源街道晴澜山庄12栋2203的熊萌萌,现在正通过自制发射器向外面发射信号,如果有人能听到我,拜托你救救我好不好。我家里停电了,因为楼层太高也停了水,妈妈出去找吃的还没有回来,我好饿,外面黑漆漆的全是怪物,我好害怕……如果有人听到我了,求求你,能不能来救救我啊……”

女孩儿尤显稚嫩的声音最多不超过十五岁,带着明显的虚弱和恐惧到极致的哭泣,在阅览室的书架之间一遍遍回响,穿梭于黎明前最黏重的黑暗当中,散发出令人遍体生寒的绝望。

有人骂了一声:“谁他妈开的收音机,还不快关起来!”

收音机随即关闭,少女的哭泣声转瞬消失,阅览室内一片死寂。

小孩儿在沈十安怀里拱了拱,迷迷糊糊道:“……安安?”

沈十安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将他抱得更紧了些:“没事,睡吧。”

第28章

从二楼往下看,密如潮水的丧尸群越发触目惊心,彷佛没有尽头一般,层层蠕动不休,令人遍体生寒。

时值仲春季节,接连几天都是艳阳高照,丧尸虽然还能行动,但身体上地皮肉却早已失去活性,被阳光接连晒上好几天的结果可想而知。成千上万具尸体腐烂变质的气味汇聚到一起,窗户只要打开一条缝,那味道就能把人熏晕过去。

沈十安牵着小孩儿将二楼的六面落地窗都转了一圈,仔细观察下方的丧尸群,而观察的时间每多一刻,他的眉头就会紧皱一分。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有一部分丧尸的动作似乎比三天前稍微灵活了一点,行动间的迟缓僵硬感越来越不明显,甚至还能尝试性地进行跳跃。

难道丧尸可以进化?

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使得沈十安心中迅速笼起一片阴云。病毒爆发之后短短三天时间,幸存者的数量锐减至总人口的四分之一不足,生存状况本来就已经举步维艰,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超过总人口数量四分之三的丧尸还能进化,那么整个人类族群恐怕都要面临种族灭绝的危险。

为了防止是自己眼花看错了,沈十安贴近落地窗更仔细地观察。往日里一尘不染的玻璃因为客机坠毁带来的爆炸和楼宇倾塌而蒙上了一层土灰,但好在对于视野的影响并不算太大。而就当他的视线紧盯在几个行动有些异常的丧尸身上时,彷佛冥冥中有所感应,一连七八具丧尸忽然同时仰起了头颅,浑浊腐烂地眼球内黑洞洞一片,直直朝沈十安看了过来。

一股深入骨髓地寒意蓦地贴着后背爬了上来,沈十安下意识急急后退几步,腿部撞上长桌发出一声闷响,某种难以言喻地阴冷和惊惧如同一只白骨利爪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彷佛遭遇了什么危及性命的重大威胁一般,体内功法在此时运转到了极致,无数细小的灵气从四周疯狂汇聚而来,因为速度太快甚至在他身边形成了数百个微不可见的气旋。

沈寻立刻察觉到了他的异常,跑过去抓住他的手:“安安!”

沈十安靠坐在桌子上重重喘了几下,脸色有些发白,一双眸子却越发黑得透亮。“我没事,”他摇摇头,等到那股突然出现的阴冷寒意又突然消失,而体内功法的运转也逐渐恢复了正常,他抬手摸向自己微微发热的小腹,似乎有些不敢确定:“我觉得,功法好像快要进阶了。”

功法的确快要进阶了。在小腹处的热意持续了两个多小时仍旧没有停止,而自己的五感正以切身可察的速度缓缓提升时,沈十安终于确定了这一点。

他修习功法至今也有两个多月了,虽然不算太长,但晋升一阶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毕竟根据功法书的记载,这可是整个修炼阶段最基础最简单的一步,大概也就比婴儿学会喝奶稍微难上一点。

不管这次进阶是受什么因素触发,是客机坠落前的夺命狂奔,还是刚才那一瞬间所经历的精神刺激,功法提升对于沈十安来说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