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十安还没死。
只要他活着一天, 宸就会惦记着自己还有一个儿子。
所以她背着父亲暗中给秦家在各地的驻军势力发布了一道命令,在h市医科大找到一个叫作沈十安的人,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万鬼缠身的痛苦越强烈,她对沈十安的恨意也就越深:他不仅要死,还要死得凄惨至极,自己遭受的折磨绝对要让那个贱种百倍千倍偿还。
再然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的记忆又开始混乱起来,在她下达了追杀令之后,到底又发生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
是了。她想起来了:京城基地正式建立, 宸在任务中心发布了一道悬赏,重金聘请异能者寻找并护送沈十安进京。
仿佛一盆凉水兜头浇了下来,秦书浑身一个激灵,灵台骤然清明,总算将过去和现在联系到了一起:“……从那个时候,从那个时候开始,长晟你就知道他了是不是?”
顾长晟低着头没说话。半晌后轻声道:“如果不是末世来了,妈妈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告诉我,我还有个哥哥呢?”
“哥哥?!”秦书骤然睁大眼睛,声音尖到几乎破音:“他是你哪门子的哥哥!他哪里配当你的哥哥!你才是先出世的,你才是顾家名正言顺的长子嫡孙!!”
她用力喘了几口气,松开顾长晟被她抓出瘀痕的手腕转而握住他的肩膀:“长晟你听我说,你千万不要被那个贱种的表象给蒙骗了,全世界只有妈妈跟你最亲,只有我们母子俩才是真正的骨肉相连,妈妈永远不会害你的对不对?你信妈妈,沈十安和他的那个母亲都是最卑劣无耻的坏人,妈妈之所以会看见鬼就是被沈十安害的,是他用了歪门邪道的法子给我下了咒语,这些鬼全都是他召来害我的!”
她抬头看了一眼倒吊在天花板上的长发女鬼,面目狰狞:“你来啊!不过是个什么都做不了的鬼影而已,我不怕你!有本事你就弄死我啊!”
顾长晟皱起眉头,转头和侍从肖文对视一眼,看上去有些担心:“妈……”
秦书没给他说完话的机会,将视线转回他身上继续道:“你听妈妈说,你听我说,老天有眼,将沈青染那个狐狸精早早收了去,现在只剩下沈十安那一个祸害,但是长晟你别怕,只要有妈妈在,妈妈一定不会让他欺负你的,顾家的大少爷只有你一个,那个贱种竟然痴人做梦还想跟你抢顾家的财产,我绝对不会如了他的愿!等我回去把他今天做的事情全告诉你外公,你外公肯定饶不了他,到时候我要把那个劳什子利刃连根铲除,要让沈十安不得好死挫骨扬灰!”
顾长晟的手指抖了抖,眉头皱得更紧:“……你去找他了?”
“没错,我从下人嘴里听说那个贱种建立了一个什么组织的时候还不敢相信,所以亲自过去看了一眼,没想到他命那么硬,果然还没死!”秦书恨得咬牙,眼中浮出几分癫狂,像是自言自语又不像是:“他该死,他早就该死了,当初那个救援小队的队长明明跟我保证过,他明明保证过沈十安早就被丧尸群撕成了碎片,如今竟然让他好端端活着到了京城,可见那个队长根本就是在骗我!区区一个小队长而已,竟然也敢阴奉阳违,等我把他找出来一定要让他生不如死,好教他知道欺骗我们秦家人的下场!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不要紧,京城基地就这么大,凭我秦家的势力一定能……”
“这件事和救援队长没关系,”顾长晟忽然打断了她,“是我做的。是我趁着您神志不清的时候又给各地驻军下了第二条指令,让他们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好沈十安。”
秦书定住了:“……什么?”
顾长晟握住轮椅扶手,半垂的眼帘挡住了眼中神色:“您得知沈十安的‘死讯’之后精神状态一度恶化,根本分不清虚幻和现实,所以我把您背着外公经营的势力接收过来,命令各大安全基地的驻军不惜一切代价护送沈十安平安入京。”
秦书像是陷入了巨大的混乱当中,脸上一阵愤怒一阵困惑:“……为什么?”
“您做错了事,我不想让你一错再错。”
“我做错了事?”秦书怒极反笑:“我做错了什么事?我是堂堂正正的顾家夫人,是你父亲明媒正娶的妻子,沈青染那个贱人横插一脚毁人婚姻,破坏我的家庭,害得我跟 宸夫妻反目二十多年,她生的贱种还想取代你的地位抢占顾家家业,你倒是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事!”
她眼中含泪,抓住顾长晟的手掌:“你知不知道妈妈这二十多年是怎么过来的?京城上流圈子里的那些蠢妇,当着面对我阿谀奉承,暗地里却嘲笑我连送上床用绳子绑死的男人都拴不住,刚结婚就被外面的狐狸精钻了空子,顾家也好秦家也罢,哪个不等着看我的笑话,你知不知道我受了多少委屈流了多少眼泪,暗地里咽下了多少苦楚!我做错了,我错在哪儿了?我只不过是想和丈夫好好过日子,想让我们一家人幸福美满不受其他人干扰,这也有错吗!”
秦书擦了擦眼泪,神色突然变得阴狠起来:“你告诉妈妈,是不是有谁当着你的面乱嚼舌根了?是不是哪个奴才在你面前说了什么颠倒是非黑白的谎话?”不可能的,这些年她看得极严,所有能靠近长晟的人都是经过她精挑细选反复敲打的,他每天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都有人一五一十汇报给他,为的就是不让沈家那群人脏了他的耳朵,到底是谁给长晟灌输了这些“是她有错”的荒谬想法!
难道是在她生病之后发生的事?
她忽然站起来,抬手就给了轮椅后的肖文一个巴掌:“是你对不对!是不是你故意哄骗少爷的!”
“妈!你这是做什么!”顾长晟又急又怒,捂住嘴咳得停不下来:“咳咳…肖文,咳…你怎么样…咳咳咳……”
“我没事,少爷别急,”肖文单膝跪地拍着他的背,又给他倒了一杯水:“深呼吸…对就是这样,来,喝点水,慢点喝……”
顾长晟推开水杯,抬头看向秦书,眼中满是痛苦和挣扎:“您不用怪罪其他人,我知道您都做过什么,我知道沈女士和父亲定情在先,您和父亲结婚在后,我知道您暗中派人监视沈家,威胁沈女士不许她跟父亲有任何联系,我知道您派人伤害了沈女士的母亲,买通了H市医科大的校董会取消了沈女士父亲的终身荣誉教授资格,我还知道您在去年年底的时候买凶杀人险些要了沈十安的性命,您的那些文件记录藏得很好,但是我全都看到了。知道‘沈十安’的存在之后,我想办法找到并且恢复了那些文件,事实究竟如何用不着其他人告诉我,我早就从您试图隐藏的文件里全部了解了。”
他捂住嘴又咳了几声,喉咙口如撕裂般疼痛,手帕上隐隐带了血色。他将手帕握进掌心,眼中的痛苦和挣扎越发浓烈:“当年,顾秦两家为了家族利益联姻,您和父亲固然都是受害者,可沈女士又有什么错呢,她和父亲相恋在先,却只能被迫分离郁郁而终,她何其无辜,十二岁就失去母亲庇佑的沈十安又何其无辜?”
秦书“唰”地站了起来,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她无辜?沈十安也无辜?那我呢,在你眼里我就是个蛇蝎心肠的恶毒妇人是吗!沈青染早死那是她命不好,我从来没动过她半根手指头,哪怕是她死了, 宸也把她装在心里念了二十多年,甚至还想把那个贱种带回顾家认祖归宗,你爷爷奶奶觉得你身体太差,担不起承续顾家的重任,竟然同意了!我为顾家辛辛苦苦操劳二十多年,那两个老眼昏花的老东西竟然同意让一个野种进门继承家业,这将你置于何处,将我置于何处,将我们秦家又至于何处!是,我是要沈十安死!我恨不得亲手把他剥皮抽骨碎尸万段!但是我所做的一切,还不全都是为了你!”
秦书气疯了,抓起书桌上的东西就开始往地上扔:“别人不理解我也就算了,竟然连我含辛茹苦养大的亲生儿子也把我当作敌人暗地里对付我,你太让妈妈失望了,长晟你太让妈妈失望了!!”
顾长晟嘴唇紧抿,默默承受着母亲的怒火,直到他看见秦书抓起了书桌上的一瓶水,瞬间神色大变:“你别动那个!肖文!”
一直守在旁边的侍从肖文应声从秦书手中夺回了那瓶水,被顾长晟一把握住紧紧抱进怀里:“您想发火,哪怕抄了这座院子我也拦不住,但是这个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