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对手足的思念之情最终还是压过了其他,没过多久,他大步走过去用力抱住赫修,声音中有些委屈:“二哥,我好想你。”
“乖。”赫修在他背上拍了拍,然后拖了张椅子坐下来。
阿尔坐到他对面,犹豫片刻后道:“其实,大哥这些年也很想你,他……”
“你是怎么发现我这具身体不是真身的?”赫修打断了他,“是长得不够像吗?还是什么地方有破绽?”
阿尔看了他一眼,没有再提兄长,老实回答道:“不是长相,而是没有活气……”
两人就赫修这具傀儡身上存在哪些异于真人的破绽讨论了一个多小时,结束后赫修满意地站起来,按住阿尔的肩膀:“果然是长大了,直觉比我都要敏锐。你继续做你的事吧,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半个月之后赫修果然又来了,这一次阿尔依然是一眼就认出来他是假的,两人又进行了一番讨论。离开之前赫修依言送给阿尔一枚石雕,这次雕的不是刻耳柏洛斯,而是阿尔本人的石像,阿尔非常喜欢,珍藏到了寝殿中的一只匣子里。
两个月之后,赫修再度出现,被阿尔识破后再次长谈许久……通过记忆片段性的展示,沈十安知道这样私下里的会面前后共持续了大约五年。
五年之后,赫修最后一次出现时,阿尔将他打量许久也不敢肯定眼前的到底是傀儡还是真身。
赫修非常满意,对阿尔更是前所未有地和颜悦色。在他这次离开之前,阿尔问:“你真的不去看看大哥吗?”
赫修狭长的眸子垂下去片刻,然后笑了笑:“不了,大哥现在估计还不想见到我。我短时间内不会再进来了,我来看你的事记得帮我保密,不然大哥估计又要生我的气了。”
阿尔应下来,而从那之后又是五年过去,赫修果然没再出现过。
赫修消失后的第六年,夜菽离开领域外出,救回了一个名叫罗英的普通人类。
沈十安第一次看到这个罗英时吓了一跳,因为他跟兄长实在是太像了,不光容貌气质相似,就连穿衣的习惯都差不多,最喜欢素衣长袍。就像是,就像是其中一个人是以另一个人作为模板而生。
兄长非常喜欢他,甚至不顾领域内从未有普通人类居住过,亲自在自己的宫殿旁边给他安排了一处住所,每天同进同出,同饮同食,几乎到了形影不离的程度。
为此阿尔非常讨厌他,沈十安不止一次看到他对着这个罗英暗暗磨牙,要不是有赫修的前车之鉴,恐怕立刻就会一口吃了他。
但无论阿尔如何厌恶,也改变不了兄长亲近对方的事实。两人经常在深渊旁的露台上喝茶下棋,大约是想要缓和罗英跟阿尔之间的关系,兄长将阿尔也请了过去。
罗英知道阿尔对他的态度,所以斟过茶之后就安静地坐在一边。阿尔扫了他一眼,冷哼着一掌将茶盏扫翻,淅沥沥的茶水有大半都泼在了罗英的衣袍上。
“阿尔!”夜菽轻斥。
阿尔抬起头与兄长对视:“你对他好,对二哥倒是心狠。他算什么东西,最多几十年就要死,连海蟾子都远远不如!”
“够了!”夜菽眉目间隐现怒气,甚至因此咳了好一阵,他看着阿尔,本想训斥,最后到底还是温和了语气:“不管罗英是什么身份,他在我的领域中,便是我的客人。至于你二哥,百年之期一到,结界上的禁制自然就会解除。”
阿尔对这样解释并不满意,双方不欢而散。而罗英从始至终都是温和如水的表情,仿佛两人讨论的内容跟他丝毫没有关系,执起茶壶将兄长的杯子添满,轻声道:“别气了,我们下棋吧。”
时间匆匆流逝,转眼间又是三十多年过去。这三十多年里阿尔的法力又增进了许多,容貌更加成熟英俊,兄长几乎没什么变化,但罗英的眼角却爬上了细纹,鬓边也逐渐显出斑白。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是阿尔。当年兄长为了在试炼中救下他,身受重伤连元神都遭受重创,好在赶走赫修之后断断续续闭关了四五十年,已经养回了大半。但自从罗英出现,兄长的状况又逐渐差了起来,他本人没什么感觉,因为不管是法力还是元神都没有受到侵害,但身体又的确是日渐孱弱起来,连吹风受凉都能咳嗽好几天 对于刻耳柏洛斯来说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阿尔在这几十年里因为罗英的存在和兄长逐渐变得生分,因此没能第一时间察觉,等终于发现时兄长的身体情况已经不能用重伤未愈来解释了。
他在罗英身上施了咒语,通过咒法的远程监控亲眼看到罗英在兄长的饮食中下毒,一时间汹涌的怒火险些要将大半个领域掀翻。
被揭穿时罗英和兄长又在露台下棋,阿尔使出的第一记杀招被兄长拦了下来,从他口中得知原委,并且观看了咒语的监控影像之后,夜菽沉默良久,一边死死拦住杀气腾腾的阿尔,一边问罗英:“为什么?我对你只有欢喜,自认也待你不薄。”
罗英很平静,自从来到神域之后他似乎从来都是这样平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看着夜菽笑了笑:“对我只有欢喜?你到底是喜欢我呢,还是透过我这张脸,悼念一个早就失去的人?你知道吗,你每次用这种深情的目光看着我 明明视线是放在我身上,却好像是穿过我看到了其他人,我都恶心得想吐。”
夜菽望着他:“你的毒药从哪里来?”
罗英并没有回答,而是摸了摸眼角的细纹:“人类寿命有限,我会老会死,既然你这么喜欢我,为什么不跟我一起死呢?”
说完向后纵身一跃,跳下了露台,坠入无尽深渊。
他跳得太快,动作太过突然,夜菽根本来不及阻拦。他冲到露台边缘,看着那张迅速远去、被深渊吞没的脸,霎那间仿佛噩梦重现,胸口一阵剧痛,吐出血后软倒在阿尔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