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十安摇摇头:“对我来说没有区别。”

早在沈寻向他坦诚身份的时候他就明白了,他不在乎沈寻是人是鬼是妖是魔,或者哪怕真是只狗子精呢,他养得起,也愿意养。

只要沈寻愿意,这个男朋友的身份谁也抢不走。

他只是不希望这个所谓的秘密,又是赫修为了伤害沈寻所编造的谎言。

夜菽看着青年清冷漂亮的眉眼,温和的笑意如山间清风般徐徐荡开。

“赫修所言,是真,也是假。

“在阿尔之前,我跟赫修的确还有个早夭的三弟,出世不到半年便羸弱而亡。将尸体葬入深渊的两百年之后,阿尔诞生了。

“阿尔出世那天,凯奥斯惊现异状,整个地底世界经历了一场万年难见的剧烈地动。无尽深渊内阴煞外溢,除了我跟赫修的领域,方圆万里之内,尽成死地。

“从那时起,我便知道阿尔有些不同寻常,但同时从他身上感受到的强烈的血脉联系也无法作伪,所以毫无疑问,他绝对是刻耳柏洛斯,是我跟赫修的亲兄弟。相较于赫修认定的阿尔与深渊同为一体,是深渊制造的‘假象’,我认为更合理的解释是,深渊在他身上寄托,或者说投射了一小部分意志。”

“……目的呢?”沈十安问。对于未知的不安让他心脏微微缩紧。

“这就难到我了,”夜菽略带些无奈地摇摇头:“因为我也不知道。刻耳柏洛斯自深渊而生,敬重深渊,却又对深渊有种与生俱来的畏惧。阿尔平安度过法则的压制期后,我曾尝试潜入深渊,想着或许能在更深处找到更多答案,但下潜不到片刻就被深渊轰了出来 那是我唯一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因此不管深渊的目的是什么,恐怕都不是我们所能窥探的。”

沈十安问:“你们是凯奥斯最强大的存在,刻耳柏洛斯又在地底世界延续了无尽岁月,难道除了阿尔,就没有任何类似情况的记载吗?”

夜菽道:“阿尔应该跟你说过,每隔三十三万年,深渊中就会诞生三只刻耳柏洛斯?”

沈十安点头。

“但刻耳柏洛斯的寿命,最长,也不会超过二十万年。”

沈十安一愣。然后明白过来。

这就意味着,每一代刻耳柏洛斯之间,最起码存在着十三万年的时间断层。

“这么长的间隔,就导致历史的记载和传承,对于我们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我们所仅知的有关于族群的认识,”夜菽点了点自己的额头:“都是靠记忆遗传下来,刻在元神当中。同时也意味着,手足至亲对于我们来说,是世间最珍贵的东西。”

这最后一句话,联系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以及当下的处境,总有种莫明的讽刺。

因此夜菽说完便沉默下去。长睫低垂,转头看向身旁黑雾涌动的深渊。

沈十安看着他如画般侧脸上难掩的悲伤,忽然想起那个和他长得极为相似、实则是赫修用傀儡炼制的“人类”罗英。梦境中,罗英就是在这里,在诡计曝光之后,当着夜菽的面从露台跳了下去,被深渊吞噬。

识海中可以幻化万物,只要有强大的精神力支持。

罗英的死亡,是夜菽之所以会选择幻化这个地点的原因吗?

沈寻说过,刻耳柏洛斯可以根据喜爱之人的模样改变容貌,所以赫修故意炼制的罗英,实际上是跟那名对夜菽而言至关重要的修真者长得相似?

也不知道那名修真者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要是能弄清楚,或许能给他和沈寻将来在凯奥斯的生活做一个参考。

“他叫骆昀。”夜菽笑了笑,转过身来:“为了避免赫修探听到我们的谈话,我以神识在你周围布了一层屏障,因此你若是思考得过于专注,我其实能听见一部分,抱歉。”

最尴尬的场面都已经经历过了,这点事简直小儿科。所以沈十安略去几分不好意思,坦然道:“可以说说他吗?”

“当然。”夜菽的神情有一瞬间恍惚,然后温声道:“我遇见他的时候,刚出世不到十年,勉强能够化形,但大多时候还是兽态。深渊周围阴煞浓郁,法力低微者触之即亡,因此在成年刻耳柏洛斯建立领域之前,除了被利益驱使的采石者,极少有人敢于靠近。

“有支采石队伍正好看见了我,见我在阴煞中来去自如,便想将我捕获,让我潜入深渊替他们采集石头。他便是那时出现的。”

其实他并不需要对方搭救,哪怕只是幼体,他也能将那些兽人轻易撕碎。但那个拔剑挡在身前的修真者,白衣墨发,恣意张扬,高昂着头颅面朝数十兽人放狠话的姿态,像是一束光,穿透深渊旁常年不散的浓雾,在他心口轻轻烫了一下。

他永远忘不了青年带着满身伤口半蹲下来,仔细擦掉掌心里的血迹,然后揉了揉他的脑袋:“可怜的小东西。迷路了吗?怎么就你一个?正好我也是孤身一个,要不然以后我们作伴?”

骆昀将他带在身边养了一百多年,他们在地底世界四处游荡,走过许多地方。第二十三年快结束的时候,他向对方坦诚了真实身份,因为随着法力越发强大,他已经掩藏不了与生俱来的威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