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跖之所以进攻这处政治意义深厚,防备远甚于一般千室之邑的阚城,主要还是觊觎城邑后的鲁国九公陵寝。
春秋时代厚葬流行,比如齐国人就崇尚豪华的葬礼,齐桓公时,产的布匹多半被用来做寿衣,而木材也都耗在了做棺材。
尽管不少有识之士如管仲、晏子等反对,但能像鲁国季文子,晋国中行穆子那样清廉薄葬的人是极少的。多数诸侯卿大夫死后莫不丰厚其葬,高大其垄,棺木必须多层,葬埋必须深厚,死者衣服必须多件,随葬的文绣必须繁富,坟墓必须高大。
盗跖在众手下面前走动,比划着阚城,重复这几日用来激励士气的话语:“在这里面,九座庙宇梁柱高大,神垄上有铜、瓷、漆木、皮革、金、玉等。其中国之重器的鼎、簋、方壶等铜器成百上千,随便得到一个,就能熔掉铸造新的兵器,或者去陶邑转卖,可以得到一年的口粮!汝等不想要么?”
“想!”
“诸侯死后,使府库贮藏之财为之一空,然后将金玉珠宝装饰在死者身上,用丝絮组带束住,并把车马埋藏在圹穴中,又必定要多多制造帷幕帐幔、钟鼎、鼓、几筵、酒壶、铜鉴、戈、剑、羽旄、象牙、皮革,置于死者寝宫埋掉,然后才满意。若是能刨开一座,便等同于获黄金百镒!何况是九座!汝等不心动么?”
“必破此邑!”群盗们的眼睛都红了,盗跖一向分配公平,每次劫掠后都按照他们的功绩分发战利品,所以贪念之下忘了害怕,纷纷咬着牙询问要如何做,将军尽管吩咐。
盗跖对他们的表现很满意:“我知道的消息是,如今鲁国内乱尚未完全平定,赵无恤虽然解了中都之围,但他手头并没有多少兵卒可用。依我看,此人素来行事锐意冒险,先从曹国孤军五百里奔袭甄城,以劣势兵力出城与廪丘齐人野战,如今又千人还师救中都。以他固有的风格,必然想打我措手不及,带领这千余人疾速南下,或许明日便能抵达。”
他再次蹲下,在地面上画起了地图来:“吾等莫不如分兵,两千人继续围困,挖掘入城的坑道。其余随我连夜偃旗息鼓撤离,去北面的草泽一带埋伏,彼辈若来,定无生还之理。”
“将军,邾娄平日也是个勇武善战之人,四千之众竟然被一击既溃,吾等也以四千人对敌,够么?”托了邾娄的福,现如今武卒的战绩实在有些骇人听闻,赵无恤也在朝“当世善战者”的行列迈进。
盗跖却不以为然:“邾娄只不过是一方草莽之主,不值一提。”
他认为,自己不仅仅是一方草莽之主,而且还是“一军之主”。
盗跖读过司马法,并且将其吃透了,认为要想成为一军之主,需有两个条件。
一个是坚毅不拔的性格,只有性格坚毅,才能在一时失利的情况下鼓舞兵卒,使全军不至於因失利而丧失斗志。另一个是须得具备足够的谋略和眼光,才能在复杂的形势中做出明智的判断,才能做到趋利避害,带领全军赢得胜利。
这两个条件缺一不可,如果只有前者,没有后者,可能不管怎样坚持也赢不来最终的胜利,而如果只有后者,可能还没等到胜利就因为一场无法避免的失利而丧失了斗志和本钱。
过去十年的事情让盗跖相信,自己两者皆备!
“将者,兵之胆也,有我在,便能让全军士气大振。我的亲兵可不是散乱的普通群盗,更不是只会堂堂正正之战的诸侯三军,二三子只要善用我的战法,在湖泽便能战无不胜!”
……
盗跖虽然聪慧敏感,但他按照赵无恤以往行事风格预测武卒下一步行动,却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距离解除中都之围已经过去了两天,但赵无恤的武卒却依然没有即刻南下的意思。
在军议上,田贲、虞喜等人也建议应该乘着大破盗寇,士气高涨之际乘机南下,将盗跖一并击溃,完成这次任务,再扬武卒军威。
“司寇之名一定能传回晋国,叫诸卿胆寒!”
前日的战事实在是压倒性的胜利,两人打得极其爽快,对手如土鸡瓦狗,而己方貌似天下无敌,心态不免有些飘忽。但他们却被赵无恤泼了一盆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