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在温县最大的建筑内举行。
婚期前夜,要招待好宾客们,但又不能饮酒过度,以至于影响明天的仪式。
大殿内的众宾客分为好几拨:跟着赵无恤回来的鲁、宋贵族为一波,泗上小国的公子公孙为一波,此外便是晋国来捧场的贵族们了。
赵氏负责接待宾客的有司在外面大声唱名。
“君上之使史墨到!”这是晋侯午身边的史官,来记述今日盛况的。这位睿智的老者在殿内扫了一眼,又对赵无恤行了一礼,称他在鲁国做出的纸张必能造福万千黎庶,乃不朽之功后,便默默坐到了角落里,如同老仙入定,一言不发。
“上军司马籍大夫到!“这位是籍秦,担任上军司马,原本是赵鞅下属,如今赵鞅升为中军佐,他就成了上军将中行寅的下属,但与赵氏关系尚好,又因为曾在泮宫中作为赵无恤的“师”,所以无恤甚至还得恭恭敬敬地行师礼。虽然籍秦努力堆出笑容,但无恤还是看得出他的笑容只是表面功夫。
“阴地士大夫到!”随后来的是士蔑,士氏是范氏的本家,但如今却远不如分出去的范氏兴旺发达,大小宗便本末倒置了。士蔑为晋国驻守晋国最南方的阴地,防御秦、楚、伊洛之戎,手里有兵卒两师。此人与范吉射关系一般,和赵鞅却是早年的莫逆好友,如今相比范氏,反倒和赵氏更亲近些。
赵鞅拉着无恤介绍时,士蔑啧啧称奇,说虎父果然没有犬子。虽然听赵鞅说过很多次,说士蔑年轻时候威服陆浑诸戎如何如何英勇。但在赵无恤眼里,他不过是个红脸长须,汗流浃背的胖子,走起路来一副耽溺杯中物的模样。
整个前半夜,赵无恤都跟在赵鞅身后,在大殿门口迎接众宾客,新郎官脸都笑僵了。不过当下一个名单被有司念出来时,他嘴角却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们总算来了。
却听有司卯足了气力大声喊道:“魏卿世子、韩卿嫡孙、铜鞮大夫联袂而至!”
……
因为是私宴而不是国宴、家宴,所以殿上气氛比较轻松活跃,一般是年长者如士蔑等聚集在赵鞅跟前谈古说今,而年轻一辈的则自己呼朋唤友玩开了,投壶、象棋、双陆皆有。
婚宴和筵席可不是花架子,对于春秋时代的中国人来说,这还是一处卿大夫们相互攀交情的外交平台,几百年来,不知有多少盟誓和阴谋在其乐融融的宴飨上达成……
赵鞅和赵无恤今晚分工明确,年长一辈的关系由老爹的人格魅力和许诺好处来维持。而年轻一辈的后生们,则得由赵无恤以旧谊笼络之,以利益诱惑之。
在大殿中与宾客们见过面,又敬团了一小圈后,赵伯鲁代替无恤出来接人待物,而赵无恤则拎着酒壶,也朝自己的旧相识们走了过去,一一称呼他们的字。
“子寅。”
美玉般的少年郎抬头,他的容貌和气度让整个晋国的贵族怀春少女门梦寐求之。韩虎对赵无恤微微一颔首,两人去年才在鲁国见过面,不过赵无恤发现他在祝贺自己大婚时还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那感觉好像是窥见了无恤的秘密般得意。
“子腾。”
身材魁梧却满腹心思的魏驹转过身,他眼神清澈,身高八尺有余,有一团粗黑如铁丝的胡子遮住他肥胖的下巴,腰腹粗壮,臂膀有力。和韩氏的文静君子不同,魏氏好几代人都是这副霸道武夫的形象。他将赵无恤上下打量了一番,目光复杂,然后露出了亲热的笑。
“还有,符离!”
看着眼前之人,赵无恤不由感慨时光易逝,乐符离比起数年前模样大变,满脸洋溢的欢快少了几分,他父亲早逝,于是早早便承担起了宗族的责任,戴上了铜鞮大夫之冠。
不过等乐符离笑呵呵地一开口,赵无恤便知道他的性情未变,依然是个逗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