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令尹子西,司马子期都是老成稳重的人,在恢复东北疆界,重新构造一个对吴防线前,楚国不会和郑国为了争夺蛮氏这块鸡肋而大打出手。这一点,子贡在怂恿郑国人时也说明过,足以让郑人恶向胆边生。我料想,也就年轻气盛的叶公子高会发宛、叶方城之卒进入蛮氏阻挠郑人一番,双方旗鼓相当,我却是希望郑国人拿出当年灭许的勇气来强取蛮氏,再和楚国来几次边境冲突,就再好不过了……”
赵广德眼前一亮:“若郑人在南边与叶公发生冲突,两家对峙之下,反而会进一步拖住他们调头的速度……高明,真是高明!”
无恤起身:“至此,南线的棋便布好了,就让叶公和郑国人纠缠去吧,吾等要在这个冬天休整兵备,同时完成战略转向!”
……
冬至时节,北方降下一场小雪,大河两岸满是星罗棋布的雪痕。夜晚的野外是寒冷而可怕的,列国诸卿陆续停止了战事,让兵卒回城邑营地里休整,苦于战火的民众也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但伐谋伐交却在冰雪下悄悄进行。
比起外面太阳一出就开始融化的雪景,温县赵宫中的白色素缟要更持久一些,赵伯鲁的丧期仍在继续,据说要整整挂三个月。
不过比起已死之人,众人更关切的还是活人的安危,主君赵鞅的病情。
赵无恤一如往日般前往内寝探望父亲,刚到门口,正好碰到一群竖人、隶妾小心地从厅堂经过,呵气成烟。他们在医扁鹊的指挥下,每天都要帮赵鞅沐浴,用浸有舒缓药液的麻布包扎他因风疾而肿胀的关节。
当然,其中情形,他们不敢对外界透露一言半语,主事的君女季嬴看似温和,实则御下极其严格,众人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从一众伏地垂拜的人头中间走过,无恤进入了烧着炭火的温暖内寝,赵鞅已经在他新纳的妾协助下穿上了宽敞的深衣,坐卧在榻上,患有痛风的腿在被褥里,手撑在案几上就着灯烛阅读无恤呈上的卷宗。
赵卿从未向病魔屈服过,过去几个月里,他毫无怨言地承受着种种痛苦,话越来越少。但这无伤大雅,因为沉默是君主之友,说得越少,越令人畏惧,谁知道这头病虎哪一天就能再度虎啸南山?
经过医扁鹊亲手治疗,他比前些日了好转多了,至少脱离了生命危险,若非伯鲁之死的打击,现在已经能重新振作也说不定。虽然伯鲁没有被立为继承人,但他毕竟是赵鞅的第一个儿子,那种将长子抱在怀中,看着自己血脉姓氏得到延续的喜悦,做父亲的是绝不会忘记的,这一点,在初为人父后,赵无恤深有体会。
听到声响,赵鞅警觉地抬头,面朝向儿子,无恤看到他眼睛下面悬着深深的眼袋……他失眠是因为丧子的悲伤还是因为痛风,赵无恤无从得知。
“无恤来了?”
赵鞅面色一松,挥手让妾室津娟退下,她去年诞下了一个小女儿赵佳,若不出意外的话,这大概是赵鞅最后一个子嗣了……
赵无恤目不斜视,行礼后贴近父亲,为他正了正床榻,笑道:“父亲面色比昨日又好了许多,离康复不远了。”
“拖着这副残躯,尽人事,安天命而已,有时候真羡慕汝等小辈,有一副硬朗的身体。”赵鞅叹了口气,便说起了正事。
“今日唤汝过来,却是有件要问问你的意见。”
“不知是何事?”赵无恤瞥了眼案几上的卷宗,是子贡说郑的过程,这些东西能让赵鞅分散下注意力。
“这几天为父也想明白了,逝者长已矣,生者如斯夫,战争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程度,伯鲁之仇要报,知、中行要灭亡,所以与韩氏的关系就变得至关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