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扯平

周妈一瞧说:“这不适合您这个年纪,还是换过个吧。”

我把玩着手上那只等会儿要带的夹子说:“这又如何,不是已经成了妇人吗,梳这个头总是应该的。”

周妈却未照做,替我梳了两个辫子,周妈不会梳宫廷式卷发,我看着镜子内的自己,周妈笑着说:“您看,这样多好看,以前啊,我们就常梳这样的头。”

她目光在我脸上细细打量着说:“而且您这么一掌巴掌大的小脸,挺翘的小鼻子,梳出这样的发,不活脱脱就是个稚气未脱的女学生吗?”

我想了想,觉得也行,正好去气一气穆镜迟,告诉他,他是个老头子了。

不过这话我未说出口,因为一说出口保准周妈肯定把我头发拆了,给我立马梳了个妇人头。

她不知道我心思,所以之后我挑选衣服,越是选看上去年纪小的衣服,等换好后,周妈很满意,说我像隔壁女高出来的学生,倒不像个已经出嫁的妇人。

我笑着说:“我这个岁数不就是在读书的年纪吗?”

我穿着裙子在周妈面前转了一圈问:“周妈,好看吗?”

周妈满意的很说:“比您那些洋裙子好看多了,这才是我们国内的少女该有的打扮,洋人那些东西怎么看,怎么都败坏风俗,不成体统。”

我笑而不语。

之后便拿上了那件长衫去了医院,可等我到达那里时,我以为王芝芝她们也会在那里,谁知道出来的护士说:“她们倒是来了一次,不过穆先生嫌吵,便让她们先走了。”

忽然之间我竟然有点怯场了,周妈见我有点不想进去了,迟疑的站在那里,便问:“您怎么了?”

我说:“我一个人进去?”

周妈说:“我陪您进去。”

我抓着周妈的手说:“您等会儿别先走,等着我一起走。”

周妈说:“好,我等您一起走就是。”

于是我们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了一句:“进来。”不是穆镜迟的声音,像周管家的。

周妈拉着我推门走了进去,穆镜迟正靠在床上看书,周管家侯在一旁,屋内安安静静的,倒是一点声音也没有,不像是过生日的日子,倒像是一个极平常的日子,而穆镜迟似乎对过生日这种事情,也可有可无,脸上没有太大的喜悦。

我们进去后,周妈便对周管家:“今天是先生生日,所以我带小姐过来给先生过生呢。”

周管家大约是不太喜欢周妈的多管闲事,略责备的看了她一眼,可周妈没有看他,而是看向床上躺着的穆镜迟说:“先生,今天是您的生辰,小姐一早在厨房替炖了点汤,您尝尝吗?”

我可不记得我给穆镜迟炖了汤,当即便去看周妈,周妈使了我一个眼色,便拉着我站在了她面前,又把汤递给了我,我本来还僵硬着身体,因为穆镜迟还是没有看我,目光始终落在书本上,对于我来的反应也淡的很,最后我想了想,我今天是有正事的,便干脆暂时放软了身体,提住周妈递给我的那保温杯说:“你喝汤吗?我给你盛碗汤。”

周妈听我如此说,欣慰的很,当即看向周管家说:“老周,你不是等会儿还要采办东西吗?我正好要去街上买点东西,你顺道陪我去看看。”

周管家说:“你个老婆子有什么东西要买。”

周妈见周管家如此不解风情,便直接过去拉着他说:“我就不要买东西了吗?虽然我是个老婆子了没错,可也总归要用点女人家用的东西,怎么现如今让你陪我出去一趟这么难了?”

周管家还想说什么,周妈已经连拖带拽的把他带走了,然后屋内只剩下我和穆镜迟,门也被关上了。

一瞬间,安静极了。

穆镜迟闲闲的翻着书,我站在他床边有些局促,好半晌,我干脆将保温杯放在了桌上,然后小心翼翼从里面盛了一碗汤出来,然后递到他面前说:“我给你盛好了。”

他停下了翻书的手,然后看向我,倒是一言不发的接过了,反倒是我站在那里,把该做的事情做完,竟然不知道手脚往哪里摆,我想了想,又说:“我、我给你买了份礼物。”然后再次拿起了那个大礼盒,迅速走到他床边,递给他。

穆镜迟看了我一眼,将手上的碗放下,然后接住我手上的礼物,他将盒子打开,白净的手指捏起衣袖的一角,目光在那些花纹上停留了几秒说:“不像是你绣的。”

我说:“是我买的。”

他又将衣服打开,看了一眼尺寸说:“买的什么尺寸。”

我瞬间便有些语塞,周妈怎没告诉我尺寸?

我慌张了一下,又镇定的说:“那老板没问我你的尺寸,只问了我你多高,又多重,我告诉他后,他就帮我做了。”

穆镜迟眼睛都没眨一下,然后将盒子合住,递给我说:“拿回去吧。”

我看向他。

他说:“周妈准备的吧。”

我没想到被他一眼看出来了,他又看了一眼桌上的汤说:“汤味道不错,不过,应该不是你的厨艺。”

“我说过,不情不愿就不用来,好好在家养身体。”

我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我一时半会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依旧递着盒子,见我没有接,便放去了一旁,重新翻着手上的书。

我沉默了几秒,最终想了想,从口袋内掏出了一方帕子,那帕子上绣着青竹,扭扭曲曲的,我扭捏了许久,才把那方帕子递了过去说:“这、这是我绣的。”

穆镜迟视线从书的页面上移开,然后看了一眼。

我说:“绣得不好,你要是不喜欢,我扔掉它就是了。”

我转身就要走,穆镜迟说了两个字:“等等。”

我动作一顿,他在我身后又说了句:“过来。”

我回过身看向他,他朝我伸出手说:“东西拿过来。”

我捏紧了两分,因为这方帕子和之前那件刺绣精美的长衫相比,实在粗陋的很,我缓慢的走了过去,到达他床边后,便把帕子递给了他,他从我手上拿过,把帕子在指尖摊开,那竹子七扭八扭的绣在那上头,阵脚不仅一点也不严密,还粗糙稚嫩的很。

他看了许久说:“什么时候绣的。”

那帕子并不算太干净,是很久以前我绣的,我没有回答。

穆镜迟的手指在帕子下角的穆镜迟三个小字上抚摸了一圈说:“很久了吧。”

我说:“不是这几天绣的,有几个月了,具体什么日子我不记得了,你要是不喜欢,可以还给我。”

我想去他手上抓,他一把扣住了我的手,我动弹不得,当即便挣扎了两下。

他又说:“坐下。”

我站着不动,他干脆拉着我坐了下来,我没办法只能在他床边坐下,他看向我脸,仔细打量了一会儿后,便问:“腿还疼吗。”

我想了想摇头,他手指忽然移到了我膝盖的位置,好半晌,他说:“阴天呢。”

我说:“有点疼,不过还好,能够忍受。”

他没有说话,而是看了我良久说:“今天肯定不是来替我过生日的吧。”

接着,他把手帕放在了一旁。

我没想到他全都看出来了,一时之间否认好像不太好,不否认好像也不太好,我梗着脖子在那里,好半晌,我点点头说:“我、不想青儿有事……”

穆镜迟忽然抬起了我的脸,我眼睛里藏着的慌乱在他眼里暴露无遗,他说:“以前你在求我事情的时候,永远都是理所应当,从不慌乱,怎的,才这几天就生疏了?”

我想打掉他抬起我下巴的手,谁知道他干脆一把扣住,捏住我下巴的手干脆用粗鲁的力道直接钳住,我感觉下颌一阵疼,我看向他。

他面无表情说:“为什么不敢看着我。”

我说:“我没有不敢看你!”

我有挣扎了两下。

他说:“你在内疚?”

我抓住他手腕像是一只瞬间抓狂的小猫一般抓着他,咆哮说:“我没有!”我红着眼睛说:“我为什么要内疚,这本来就是你欠我的,我只是后悔没有彻底杀死你而已!”

穆镜迟听到我这句话,皮笑肉不笑。

他说:“还在后悔?”他忽然松开了我一只手,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了那天我插入他心脏的那把刀,他塞入我手里说:“给你这个机会,现在杀了我。”

我以为他发了疯,可谁知道他的脸色如此的冷静,他看我的眼神,和说话的语气。

我动弹不得,下巴依旧被他钳住,以一种极其屈辱的角度看向他。

他慢条斯理问:“知道我心脏在哪里吗?”

他握住我拿刀的手,便往他胸口走,当那柄尖刀再次顶住他心脏的位置时,他冷幽幽看向我说:“插下去。”

我不动,只是冷冷的瞧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