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卓钺指指他们,“举手的,一会儿往东南,跑得越快越好。剩下的,跟着我往西北,谁丢了兵器,随便从地上捡一把。别空手上阵。”

众人渐渐明白过来了他话中的含义。没举手的几人面露惊恐,目中含泪,很快便抽泣了起来。举手的也面露悲戚,深深埋下了头去。

卓钺胸口有些闷,不愿看他们,背过了头去。

“可是……”一道声音响起,“嘎子哥不是去搬救兵了吗?为啥不等他回来?”

小嘎。

卓钺抬起了头,眯眼望向了远天。

他们正身处一片洼地,放眼望去,一片尸横遍野、断旗弃甲遍地。洼地的高处,小腿高的草正随风自在地摆着,看似四野宁和、万物无声,但卓越知道,他们只要稍有异动,便会被埋伏在高处草坷

里的胡达蛮子们射个透心凉。

现在约莫已是酉时,霞云漫天,金红相照。纵使是穷途末路如卓钺,抬头看着这片瑰丽壮景,也还是忍不住有一瞬短暂的惊叹沉迷。

可再过不到一个时辰,太阳便会下山,随即草原便会化为一片危机四伏的黑水潭,稍稍一张嘴便能将他们活吞下去,那时他们的处境竟比现在更加危险。

小嘎是午时走的。此地往返营地,最慢也只要一个时辰。若是他搬救兵顺利,不会到了这个点儿还不回来。

而他们,也没法再等下去。

“小嘎回不来了。”卓钺转过身来道。

所有人呆呆地看着他们年轻的将军。如火的夕阳照在他的身上,将他的脸都涂成了赤红之色。都说旭日照金甲,神威比天人,可卓钺身上的甲胄已被砂石和残血糟蹋得不成样子,在这片浓丽残阳之中,倒不如说像是自地底深渊爬上来的恶灵。

“到了这个份儿上,我只能跟弟兄们说句对不住。咱哥几个今天,可能是要撂在这了。”卓钺捏紧了宣花斧,有几分自嘲地笑了笑,“谁知道胡达蛮子正埋伏在这条路上,他们手里还有火铳,正好被咱们给碰上了……可能真是我这个当头的命贱,反倒连累了弟兄们。过会儿黄泉路上再见,你们想把我撕碎了扔给鬼差,我姓卓的也没有半句怨言。”

众人沉默地望着他。有几个小兵抬手擦了擦眼泪,抿紧了嘴唇。

“就这样。”卓钺深吸了口气,“独生的、有儿女的,逃命去吧,这片地上的枉死鬼不缺你们几个。剩下的,对不住了,跟着我走一遭吧!”

他抬手,擦了擦脏兮兮的脸。唇角勾起了一丝锋锐狰狞的冷笑。

“……就算要死,也得多拉几个蛮子垫背啊。”

似被那嗜血的表情鼓舞了,士兵们纷纷沉默地站起了身,捡起地上的兵器。卓钺大步向前,用力拔起了一杆断成两截的军旗,抗在了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