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朝露将他的手从胎腹上拂开,咬唇剜了他一眼。
那日,裴朝露传给他、亦让他告知定老侯爷的话,只一句。
她腹中之子,生父乃齐王殿下。
李慕看了她片刻,从她手中接过暖炉,重新换了香片炭火,塞给她,自己回了对面坐下,重新叉起贵妃红预备用下。
“让你别吃!”裴朝露眼角余光扫过,正色道,“点心有毒。”
李慕眉心微皱。
裴朝露将阴萧若送点心之事前后道来,至最后只叉了一块点心叹气道,“我原也没打算用她这东西,只是白白浪费这些樱桃酱脯,一时舍不得扔,便让他们撤下去,想着过两日自然腐坏了再扔。不想,侍者掉了块在前院里,德妃的几只鸽子争像抢食,结果未几,扑棱了两下翅膀,当场便死了。”
李慕越听越心惊,片刻道,“她送来的东西,昨日殿中不曾验过吗?”
“父皇明令,眼下你的试菜次数只比他少一道。且我还叮嘱林昭给你再验的。如何还会发生这种事!”
“这亦是我想不通的地方!”裴朝露瞧着叉上点心,“昨日的试菜验毒,一道都不曾拉下。阴良娣为避嫌,还是主动提出的试菜。彼时分明是干干净净的东西,这毒她是怎么下的?”
顿了顿又道,“还有,那日宝华寺中《心经》上的春、药,也当是她下的。否则不会那么巧,她和李禹踩着时辰赶来!”
李慕一时亦理不清此间关窍,只看着案几两碟点心,心中腾起戾气。
遂唤云秀进来,将其收拾至锦盒中。
“你做什么?”裴朝露问。
“后日安西侯发丧,我且送去给阴庄华,这事让她处理最为合适。”
“那便倒她为止。”裴朝露轻叹道,“莫让二哥知道。阴家大姑娘是好的,不必徒增坎坷。”
话音落下,她不由想起,数日前,二哥潜入此间探望自己。小半时辰,皆是对她的嘱咐和关切。
言自己不过寥寥。
还是她问起了二人之事。
二哥没有多言,只道,“她很好。”
只三个字,裴朝露却看得清楚,她的手足眼中凝出了久违的光亮。
李慕颔首,却见她眼神变得晦暗,神色亦消沉了几分。
“还是传医官看看吧,你方才撞那下,我总不放心!”
“身子无碍!”裴朝露摇了摇头,“只是心口有些发堵。”
“何事?我在的。”李慕已经多次说这话。
当年一走,他不在,她便万劫不复。
裴朝露抚了抚额头,目光深深落在那个锦盒上。
“可是饿了?”
自那日被德妃嗔怒后,李慕近来读了不少有关妇人妊娠的医书,知晓了此间会情绪多变,会习惯更改,会口味难调,中后期亦会觉得饥饿。
“正好我也还未用晚膳,传人送些来,我们一起用。”
膳食送来的很快,李慕用了不少,然裴朝露一口未用,反而脸色越来越难看。
“用完膳,你回府吧。”裴朝露起身下榻,往内室走去。
李慕搁了碗盏,匆忙跟上,将人拉住。
“是我哪里做得不对?”他低声下气,片刻抬眸道,“阿昙,你有事便说。我犯错,愿意改的。但是我总有蠢笨随不上你节奏处,偶尔不知错在何处,你……”
“算了,且不回吧。”裴朝露望一眼窗外,夜色深浓,风雪呼啸,“只是明个早些起,去王兴记购些樱桃酱和果脯。”
“这个六局司膳处便有!”李慕松下口气,闹半日,原是想吃这些。
“没了!”裴朝露狠剜了他一眼,推开他往内室走去,边走边道,“都用来入毒了。”
声色里是恼怒生气的,但是李慕却不知为何听出了几分娇嗔和生机。
裴朝露上榻未几,便睡沉了。
李慕沐浴出来,本想看她一眼便回偏殿睡去。却不想见床榻完整地空出一半。
他看了片刻,上榻落帐。
只伸手抚上她眉眼,慢慢滑向又大了一圈的胎腹。
“明岁春天,爹爹接你和你阿娘回家。”风欺雪压的深夜里,李慕对着这个即将来到人世的孩子,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