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而明君……夫子啊,你从没告诉过我,做明君,要送自己的神仙走上断头台。

八月八日。

大雨,昭歌全城戒严。

无数戴金面具的禁卫手持,驻扎在道路两旁,空气中弥漫着尸臭味。

城内仿佛变作死城,家家大门紧闭。

有婴孩和流浪的母亲挤在阴暗小巷里,婴孩想要啼哭,抖若筛糠的母亲祈求着,不停低声哄弄着捂住婴儿的嘴。

恢弘的圣音鼓乐奏响全城。

一条由上千绣娘日夜不停织成的长毯,从西大门外几里地一直铺到了圣坛。

毯上掺了蚕丝金银线、最上等的棉纱,比甘露圣殿用的擦脸的巾子都要柔软。

天师的圣辇气势浩荡地行进西大门,踏上湿透的长毯,向圣坛而去。

黑云笼罩上空,一轮血色的太阳时隐时现。

天更暗了。

谢怀安撑一把油纸伞,缓步走出焚香楼。

昏黑的天色挡不住他的光。

他一袭白衣皎皎如月,戴玉冠蒙白纱,薄唇含笑,恍若天上仙神落尘世,非此世中人。

谢怀安抬起右手,戴黑面具扮作神侍的鸿曜立即弯身上前,恭敬扶起这双手。

肤如凝脂的手背上,有一道狰狞的血色独眼。

常人被割伤,过了多日后伤口也应有愈合的迹象。谢怀安手上的伤痕依旧皮肉外翻,微微一动,会渗出些许血珠。

等候在焚香楼外的圣塔使者见此,露出怜悯的笑容。

“自封的神子啊——真神可怜误入歧途的你,圣师将赐予你永生,请吧,车架已经备好了。”

“不必……”谢怀安温声道,“你没有察觉吗?风雨送来了声音……李天师,你还不现身吗?”

鸿曜扶着谢怀安的手一紧。

谢怀安侧头:“让我自己走吧,这不是你能介入的事情。”

“神子……”鸿曜呼吸不稳。

谢怀安微笑着注视着鸿曜。

鸿曜松了手,仍伸着手臂,保持搀扶的姿态退后一步。

“再后退一些,我在圣坛等你。”

鸿曜僵持不动。

“听话,此乃必经之路。”谢怀安平静地说。

鸿曜低着头,半晌后退到焚香楼的门口。他没有打伞,这几步路瞬间发丝湿透,雨水滑过诡异的黑面具。

圣使冷笑道:“够了吗?不必故弄玄虚……圣师怎会来这种亵渎真经的地方。神子,莫要耽搁时间,不吃敬酒吃罚酒。”

“我劝你也避一避。”

谢怀安说完拢了拢衣襟,无视华美的车架和愤怒的圣使,独自向街道尽头缓步走去。

风吹起他洁白的衣袍,像鸟儿翻飞的羽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