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下巴上有细微的刀片刮伤,像是新进才添的伤口,是刮胡子的时候弄上去的。
男人瘦,但绝不脱相,头发略长遮住眼睛,但随着跑步过来的动作,黑发朝两边分开,露出一张有着剑眉星目的硬朗面孔。
男子生的周正,气质却配不上这样的皮囊,萎顿、自卑、间或还有着从监狱里沾染的生人勿近,佝偻着腰,但焦急的神态不比任何人少,头上还绑着绷带,就这么到处乱跑,跑到急救室的外面也不知道说什么,就那么静静的站在角落,目不转睛地看着抢救室的大门。
姚祚听高哥吩咐过,回来以后要来看看青书的爸爸,想必这就是青书的爸爸了,和想象的不太一样,跟青书长得也不太像,这位顾爸爸,有点儿像寝室的那个总畏畏缩缩看人的土包子安洋,但又比安洋让人不敢随便欺负,毕竟是坐过牢的,眼神有着正常人没有的幽深。
不等姚祚多看几眼,又有个戴着黑框眼镜、穿着朴素的姐姐跑来,这位姐姐跟大姐五分相似,步履匆匆,一到地方,便坐到了大姐顾英红的身边,看都没看那站在角落的男人一眼,便开口问说:“现在怎么样了?我一听小胖说顾青书不好,就过来了,医生怎么说?”
——这是二姐。
姚祚知道青书是有个二姐的,也在学校学习非常好,但是从没见过,感觉应当是和青书感情一般,不如青书跟大姐之间那种像是母子的关系,但今日一见,却觉得好像有些复杂。
如果感情不好,也不会鞋子都穿错一只就这么跑了过来,但要说感情好,却不会叫‘青书’,而是连名带姓的一起喊。
“什么不好不好的?”大姐摇了摇头,说,“郑达不会说话,不会不好的,不会的。”
二姐春兰生的秀气,厚厚镜片反光着医院顶上的白炽灯,让人看不清她的眼,只是语气是明显理智而淡漠:“大姐,本来顾青书身体就不好,之前每年冬天都一副熬不过去的样子,现在夏天都这样,说明身体不好的程度越来越严重了,你再嘴上让别人都注意说法,也不会改变现状。”
“要我说,趁这个机会,摆脱了那一身毛病的身体,其实对他来说也算是种解脱,你也解脱。”
大姐脸色很不好,严肃地喝道:“二妹,你怎么这样想?!什么叫解脱?你不懂就不要乱说。”
“我哪里不懂?明明是大姐你不懂,我们可没钱给他治病的,从小本来也没人管他,除了你,也就金潜家里提出过愿意帮他去医院检查,他自己都晓得去一趟医院肯定会查出大毛病,不敢去,也不敢欠金厂长太多钱,这说明他的确不想拖累你,想要你解脱,一会儿要是医生出来问要不要用一万一只的什么什么药,我觉得,还是不要用比较好,大姐你给不起,我也拿不出来,爸爸就更不可能了,我说的不对?”
顾英红原本还没有想到钱的问题,被二妹这么明明白白的摆在了明面儿上,登时目光如炬地看向坐在那里的金潜,站起来就走过去给金潜下跪。
金潜连忙站起来扶住大姐,说:“大姐,你不要这样,我跟医院说好了我来付医药费的,我卡里还有钱,不够的还有现金,现金不够我立马打电话找我爸要,不要这样,一会儿青书出来知道了,是要心疼的。”
“不行,金潜,大姐一定要谢谢你,就算大姐借你,不管花多少钱,一定要救我小弟,青书他、他才十六岁……只要他好了,不管多少钱,我一定还!我当牛做马的,我出去打工,我一定还给你们家!不会拖的!谢谢谢谢。”没人拦得住顾英红,她一头磕下去,坚定而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