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第一次出现这种情绪,她甚至还不明白这叫做愤怒。

“为什么要把麦穗城毁掉?它明明、明明那么漂亮。为什么一定要杀我,为什么你总是要去毁掉一些东西?”

整理手套的人轻轻侧过头,他的五官重新恢复了不沾染丝毫阴霾的明朗。他像是清理了自己的想法,心中有了取舍,便恢复成原本那副风轻云淡的悠闲。

然后他说出了娜兰迄今为止听过的最无法理解的话。

“因为我喜欢。”

汀森慢慢补充道:“你知道毁灭的壮丽么?虔诚的信仰分崩离析,繁华的城市被焚烧成灰。这些都是不可多得的美景,并不能时时欣赏到。”

他终于又露出了笑意,娜兰确定了他是真心实意的高兴。

“——人类脸上希望破灭的那一个瞬间,他们的信念被摧毁后产生的动摇,那有多美丽,亲爱的,你能想象到吗?”

汀森温和地向娜兰描绘自己的概念,“为他们建立了某种信念,在适当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让他们亲眼见证救世主转成灭世者,他们眼中希望的光芒,会像泡泡一样……”

手随心行,他手指凭空做了一个捏住的动作,一块冻成圆球形的冰出现在他指间,“就这样……‘嘭’的一声,让它们统统碎成渣。”

随着他说完这句话,一块冰被他捏碎了,冰碎成了无数均匀而细腻的雪尘,在他手指间坠落。

“亲爱的,你不知道这对我意味着什么。”他的神色无辜而真挚,甚至有几分天然的纯净,“所以为了这个我最想见到的画面,我想,我需要销毁你。”

看着面前的娜兰,他手指又有些痉挛。

汀森想,这大概是惋惜。因为她的预言能力十分珍贵,他要见证一种神赐天赋的衰毁。

她好像害怕了。

因为面前这个小姑娘模样的魔物,抬头看向他的目光,好像白日撞鬼。

“真是有趣。”汀森慢慢笑了起来,复又叹息,“命运就是这样一个东西,若想逃离它的预设,就要胆敢打破所有安全的选择,走向未知的分支。”

他低下头,声音缓慢优雅,像是教堂诗班的咏诵者:“……娜兰,你的死亡对我来说拥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我会用一生来铭记。”

娜兰麻木了,她想她或许真的是太单纯了。

她理解不了这个人类的脑子。

明明在未来的画面中,他们像朋友一样相处,走在那样漂亮的金色麦穗中,就连娜兰都对情不自禁对他生出信任与依赖。

这是娜兰最渴求的东西。

他却毫不怜惜,在顷刻间亲手打碎。

他告诉她,他不需要。

娜兰在很多的不理解和茫然中,其实有几分不易察觉的难过。

她们魔物和人类是不一样的,魔物很难有朋友,魔物大多智力低下,仿佛造物主将所有的技能点都给了他们强壮的躯体,所以魔物很少产生智力,也不会形成人类轻易就拥有的那些羁绊。

娜兰珍惜所有能与她说话的生物,无论是人,蘑菇,还是同类。

她无法理解。

“虽然不知你我未来会有怎样的缘分,但我并不需要。”

他垂下眼,说给娜兰和他自己,“我不想要拥有任何改变,这意味着我无法迎接那个与你相关的未来。”

“亲爱的,我会记住你的名字。”他轻轻摸了摸娜娜的头发,近乎于缱绻,“娜兰,再见。”

汀森的神色很认真,娜兰能感觉,他此时对待自己死亡一事上的态度,与之前都不一样。

当然,这并不是什么令人感到高兴的事。

他认真的凝视娜兰,似乎是在记住她最后的模样,他身上甚至有一种仪式感,像是对待他的珍宝。

这种重视,只会让娜兰觉得这个人愈发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