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阶级斗争的观念还未消除,还以破旧为光荣的年代里,这身行头差点断了儿子念书的前途。
与大成子一起去东方红小学报名的,还有狗蛋和栓子。
不知是爸妈不忍小儿子当一辈子小放牛,还是老师家访起的作用,刚子又重新背起书包了。
这一次他该痛改前非了吧?就像民歌《读书郎》里唱得那样。
小嘛小儿郎,背起那书包进学堂。
不怕太阳晒,也不怕那风雨狂。
只怕先生骂我懒咯,没有学问啰,无脸见爹娘。
这首诞生于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的湘南民歌,大成子他们读小学的时候还在广为传唱。
但不知从啥时开始,已经躲进历史的角落里了。
当王家成重新想起这首歌时,满是乡土气息的童年早已远去。
只留下一些斑驳的影子,在记忆的长河中时时泛起金色的波纹。
那个时候督促适龄儿童上学读书,应该是各个乡村小学的一项政治任务。
每年暑假都会有挨村家访的老师,上门登记适龄儿童的入学情况。
也正是这样一种制度,改变了小放牛田大刚一辈子的命运,使他重新走入学堂,开启了新的人生。
东方红小学的教师办公室里,挤满了前来报名领书的老生和新生。
堂姐毛丫颤巍巍的拉着大成子的手,来到了一年级班主任的桌前。
“老师,我弟弟要报名。”堂姐平时骄傲跋扈的气概没有了,怯怯看着老师说。
“哪个生产队的?学名叫啥?家里啥成分?”
班主任黄老师列行公事,很是温和的问毛丫。
“油坊生产队的,我弟学名叫王家成,社员成分。”
毛丫老实的回答,但答到社员成分时还是犹豫了一下。
那个时候读书报名,好像对于成分这一栏已经不再有强制性的要求了,所以本村的田维海老师特地嘱咐毛丫,报家庭成分时,只要报社员就行了,不要报富农地主、或是“四类分子”。
不会撒谎本是娃们的天性,毛丫尽管比大成子老练,有过报名的经历。
但向黄老师汇报家庭成分时,还是犹犹豫豫的露出了马脚。
那位黄老师或许是当年的“红卫兵、红小兵”出身,有很高的阶级觉悟,并没有随着改革的春风马上转变。
看着毛丫头闪烁的眼神,黄老师已猜出了其中的猫腻,脸色也变得严峻了起来。
再瞅瞅大成子这身地主羔的打扮,便不耐烦的把做记录的钢笔扔在了书桌上。
“几岁了?你不要讲话!让王家成自己回答!”
黄老师制止住毛丫,犀利的看着大成子,已经有点在找茬了。
“八岁。”
可能是受到了老师的威慑,大成子这个孬孩尽然老老实实的报出了实际年龄。
“明年再来吧!下一位同学!”
黄老师如释重负般的打发了毛丫姐弟,对下一个新生重新恢复了慈祥的笑容。
“死孩子!叫你报九岁、九岁!还报八岁!你难道是孬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