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沸腾的声响下, 隐约可以听见奇怪的动静, 像是过热锅炉里的啸鸣,又像是谁的尖叫, 在一片寂静下显得格外突兀又怪诞。
在红酒的倒映下,那数个人影被衬得格外清晰, 它们无声无息地向余辞酆淮两人缓缓靠近, 冰凉的寒意袭上脖颈,让人无法忽视。
一个又一个有些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最左侧的是指挥家诺澜, 接着依次是男高音卢诺、钢琴家席格……
酆淮轻吸了口气,隐隐辨认了出来。
他低声问余辞:“它们是当初歌剧院重建后参加首映的艺术家?”
他话音刚落, 内置在酒架顶部的一排射灯闪烁了一下, 像是在回应酆淮的话。
酒架倒影中的人影孤零零地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面无表情。比起鬼魂,更像是某种投影, 酆淮不确定那一下闪烁是不是巧合。
“它们怎么会跑到这里来?”酆淮微皱眉, “这里距离西弗歌剧院足有几十公里远。”
而鬼魂, 通常会因为死亡的执念过强,被禁锢在死亡地点的附近 至少绝不可能跑到几十公里外的荒郊别墅里。
“如果有灵魂附着媒介的话,它们出现在这里也不是不可能。”余辞答道,边说边环顾四周,寻找着什么。
“所谓媒介,相当于与死者产生强烈共鸣的物件,譬如死者身上佩戴的饰品,又或者是具有特殊意义的东西。”余辞见酆淮露出些许疑惑的表情,开口解释道。
酆淮微点头,将媒介看作是他的狩魂铃。凡是修行大能者都有一枚狩魂铃,贴身携带,死后魂魄会被狩魂铃自动吸入,只要狩魂铃不毁,都有翻身重来的可能。
上辈子他的狩魂铃长得像颗汤圆,白乎乎的,又软又圆,极不符合他的身份,印象里似乎有个人总爱拿他的狩魂铃来调侃自己。
酆淮忆起一些事情,他一生过得太长,以至于许多记忆都成了碎片,串不起一个完成的画面。
在之前,他觉得这不是什么问题,毕竟绝大部分的经历他都记得,琐碎的记忆被埋在时间下也属正常。
直到刚才,当他试图回忆自己的狩魂铃最后去了哪儿,却在脑海里搜不到任何相关的记忆,他恍然意识到,他的记忆被动了手脚。
酆淮抿了抿嘴,听到余辞在喊自己,才收回了思绪。
“你说什么?”他略显茫然地眨了两下眼睛,又问了一遍。
余辞见状走近过来,皱眉看着酆淮:“怎么了?”
“没什么。”酆淮避开余辞的视线,下意识又看了一眼玻璃酒架,却发现里头的人影不见了,“它们……不见了?”
“作为一个提示线索,它们出现的意义已经达成了,自然不必一直待在那儿。”余辞回道,顿了顿又道,“这是一个游戏,每个场景情境的出现都是为了功能性服务,但不一定是符合真实世界的存在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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酆淮点了点头,但余辞不确定他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多少。
余辞知道适应、分辨游戏和真实有多困难,游戏副本难度越高,便越真实,越容易迷失在两个世界里。
现在的副本只是开胃前菜,他们才刚刚进入这个世界不到一周的功夫,还清晰明确地认识到他们只是玩家。
然而等他们被未来某个任务困在某一环节里,长达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的时候,他们反而会怀疑究竟哪个才是梦一场。
【游戏】的存在似乎是为了达成玩家的欲-望,像是一个公平的交易平台,可只有余辞最清楚,被【游戏】吞没的玩家才是它真正想要的东西。
这场【游戏】就像是传说中的远古巨兽安娜塔斯,它是恶魔的国王,统治着成百上千的地狱恶魔,给它们喂食人类的罪行和谎言,而这让它拥有不灭的存在和力量。
被【游戏】吸纳而来的玩家便是对应其中的上千恶魔,它达成玩家的野心,养育玩家的欲-望,无底洞一般的欲-望越来越膨胀,直到最后,玩家迷失在游戏世界里,被它吞没,变成它的一部分。
余辞是第一批进入其中的玩家,也是被“养育”最久的那一批,是【游戏】最想要的玩家之一,同样的,他也是最清楚【游戏】的玩家之一。
不被游戏吞噬,才是玩家最终的目标任务。
余辞握紧拳头,看着明显在试图回忆什么的酆淮,直到掌心被刺痛,他才回神,深深吸了口气。
有些事情,他必须让酆淮自己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