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谢庭春在他耳边发出一声轻笑,滚烫的气息喷在敏感的耳廓上,亓杨觉得浑身上下哪哪儿都有些不对劲,又酥又麻,耳珠微颤,手中蘸满墨汁的毛笔一抖,洒下几滴墨汁,飞快地在宣纸上氤氲成了一片。

“这是……义父给我的兵法心得笔记。”亓杨有点艰难地挪动着脖子:“狸奴,你离得这么近干什么?”

“诶?”谢庭春身子不动,表情迷茫又无辜:“太近了吗?大哥觉得热的话,我帮你扇扇风。”

两人诡异地对视了一会儿,亓杨默默转过了头。

……大概是我的错觉。

一盏油灯如豆,二人一个写,一个看,竟然有了点儿岁月静好的味道。

誊写片刻后,亓杨放下毛笔,将自己手中的歪歪扭扭的字迹和书页上工整的小楷做了一番对比,有些不满地皱起了脸。

“为什么看着这么丑呢?”他认真而苦恼地喃喃道。

谢庭春歪头一看,忍不住嘴角上翘。

亓杨的握笔、点横竖撇捺全都是谢庭春手把手教出来的,他是个好学生,虽然速度很慢,却依然一笔一划地努力誊写,纸上每一个字都横平竖直,粗细均匀,看起来竟然有些稚拙的可爱。

“大哥的字已经进步很大了,看得出下过苦功。”谢庭春鼓励地轻轻拍了下亓杨的胳膊:“只是结构疏密上经验有所欠缺。”

亓杨听罢定睛一看,发现果然是这么一回事,立刻仔细琢磨了会儿兵书,又专注精神写了一行新的。只是舞枪弄剑的手到底不同于文人墨客,一面由于紧张握笔太用力,一面又怕自己手劲儿太大捏折了笔杆子,下笔时颇有些别扭。

“不用这么用力,放松些。”谢庭春忽然伸手包住亓杨的手指,从他身后环住,提笔运气,带着他缓缓挪动笔尖,起笔,收势,在宣纸上留下了一个“亓”字,紧跟着又写了一个“谢”字。

“口教不如手教,轻重转折,粗粗具体,方脱手自书……我开蒙的时候,夫子便这么说过。”谢庭春将左手不动声色地按在了桌面上,从侧面看仿佛将亓杨整个人包裹在了怀中。

亓杨全幅精神都集中在笔尖下流淌出的串串字迹上,对此无知无觉。在谢庭春的手把手引导下,宣纸上的字迹横平竖直,秀丽婉约,拿去做字帖也没有任何问题。

笔锋一转,宣纸上从简略实用的兵法,变成了一句诗歌。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字迹也瞬间从工整秀丽变得潇洒自如起来,每当笔锋拐过一个弯,亓杨便感到自己手上笼着的修长手指微微收紧,仿佛想要抓住什么虚无的东西一般。

最后一横落下,谢庭春还依然攥着他的手,久久没有动弹。

“这是诗吗?”一室静默中,亓杨望着那漂亮流畅的字迹,忽然开口问道。

他没有读过书,简单的文章还能看得懂些,隐晦的诗句映在眼里宛如天书,只是小动物一般的直觉告诉他那字里行间蕴含了很多他不知道,也未必应该知道的东西。

“嗯。”谢庭春的声音从头顶上飘来,有点虚无缥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