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我还有些话没说完。”柳洛易用湿巾擦着嘴，难受的抬头打 断了季寒素，“昨天，我让曲垣发天心誓，曲垣知道他是真的避不过 去了，所以实话实说了……”

“我确实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当年屠城。”当时的曲垣，是柳洛易从没有见过 的冰冷，“我是在那座城市里被杀的，我曾经浴血奋战保护他们，但在那一刻没有任何人站出来为我说一句公道话。他们只想着自己，我的下属认为，我死了他们可以升官发财。城中的百姓认为，我死了这座城市可以不遭兵祸。既然他们都觉得死是个好事，那和我一起死，难道不好吗？”

“你一直在骗我？一千年来，你没放走任何一个城中百姓所化的鬼魂，不是因为你没法放走他们？”

“我已被镇压，为什么还要让别人得到自由？洛易，你说过并不觉得我可怕，你爱我，愿意和我一直在一起。如果 有一天你死了，甚至愿意和我一起做一对厉鬼伴侣。难道……你都是骗我的吗？”

回忆中的柳洛易猛地闭上眼：“那时候我才意识到，我从未了解过厉鬼的真面目。”

季寒素干巴巴的应了一声：“哦。”然后就用平淡的眼神看着 柳洛易。

已经酝酿出丰富感情的柳洛易：“……”

目前的情况也是十分 尴尬的，他想倾诉的对象，现在一脸“你说完了吗？说完了我走了”的表情。季师兄虽然救了他，过 去还有一定的交情，但现在的季师兄根本没有跟他建立友谊的想法，甚至连敷衍的做一点表面的样子都做不到。

但是……季师兄从来都是这样的，直白干净的不像是个生活在凡俗中的人。在所有人都因为各种原因接纳或至少默许了鬼王的存在后，只有他想尽了办法要除掉鬼王。

“你还想说什么？”季寒素等半天没等着 他下面的话，反而柳洛易充血的红眼睛看他越来越奇怪。

柳洛易笑了，面对这样突然间就觉得轻松了：“谢谢你，季师兄。谢谢你之前一直在提醒我，我很抱歉，一直自以为是的没有听从你的劝告。我想问问你，到底是什么，让你从一开始就确定鬼王是一个坏人？我是真的想要学一学。”

“我从来都没有纠结什么好人或者坏人。”季寒素皱眉，柳洛易也是快三十的人了，思考方式还跟小孩子一样，“我自己就不是一个好人，也没那个闲心去评价别人的好坏。我敌视鬼王，不是因为他的善恶，而是因为我们彼此的立场。他是害了数十万人性命的鬼王，我是抓了上千厉鬼的道士，我要杀他，理所应当。但灵气复苏，国家需要有一个强悍的战力，国家说服了我，我愿意暂时和他和 平共处。这次鬼王原形毕露，你问到了他的痛处只是极小的原因，更多在于他也知道自己不再是无可替代的，国家很可能也不会容他，本身就要跑路吧？”

“你觉得他会叛国？！”柳洛易瞪大了眼睛，“他虽然……但是不会到那个地步吧？”

“一个曾经屠城，还带着数十万厉鬼兴风作浪的鬼王，他的底线很高吗？他对自己的原生国家都是那种态度，对现在的国家，他会有什么归属感吗？”季寒素歪头看着 柳洛易，“所以，我刚才那句没说完的话就是‘我不认为你留在舰队，就是安全的。’”

“但、但如果 他确实是回国了呢？”柳洛易也是矛盾的，既觉得季寒素的话有道理，又不太愿意相信鬼王真的下作到那个地步，这种态度不是他对曲垣余情未了，只是仍旧有那么一点潜意识认为鬼王是个好鬼。

“你家附近现在已经被严格监控，国家有回归的神龙。危急时刻，即使保护不了你，也能杀掉你，不会让你落在不应该的人手里。”

“……”这种“亲，不用担心，必要时一定会宰了你哦”的话，让柳洛易张口结舌了五分 钟，“季师兄，你也会杀了我吗？”

“我不是已经杀了你一次了吗？”季寒素用眼神示意柳洛易的肩膀，他是真不想继续站在这说废话了，所以决定干脆一次性说完，“不要再对曲垣有任何的侥幸心理，而是该从最恶毒的角度去猜测他。毕竟慈不掌军。大多数名将考虑事情的角度不是寻常人所认为的敌我双方的损失，而是是否能够完成战略目的。我仔细看过 记录曲垣的史书，曲垣是一个十分 精通此道的将军，为达到目的，他曾经不惜以五万大军作为诱饵，将敌我活活烧死。我不否认人都有感情，可他早一千多年前就已经是一个厉鬼了。所以，你还想留下吗？”

季寒素第一次称呼了鬼王的名字，肯定了他在战争上的表现，但也只是战争上，他继续说：“我丝毫不同情他被君王干掉，这种弑杀的将领，只要君主上位，别管是明智的还是昏庸的，都要干掉他。鬼王从来就不给其他人留有余地，那也别怪其他人不给他留余地了。至于什么被他保护的百姓背叛？这么一个残暴的人，你觉得有谁念他的好吗？”

“……我要留下。”

“你想过你要留下来会给其他人造成的麻烦吗？你不在鬼王有三成的可能会来报复，你继续留下来，鬼王有九成的可能来报复。如果 到时候满船都是要被撤离的普通民众，该怎么办？”

四个世界以来，除了女尊世界的女皇之外，其余几位气运之子都毫无例外的有个眼界狭小的缺点。他们不是坏人，也不一定是自私的人，他们就是……没想到。

“！！！”柳洛易又有点想吐了，刚才的那点轻松消失不见，沉重的大石头重新压在了他的肩膀和 胸口，他想到了被当成活祭的千年前的几十万百姓，“……我回国。”

一天之后，方鼎坐着 直升机到了，同一架直升机送走了郁郁寡欢的柳洛易。又过 了几个小时，来会合的神龙就到了。

其实有神龙在，鬼王跑来送死的几率是负的，他不是傻子，一个季寒素就够他受的了，没道理为了报复付出自己的生命。季寒素就是不想带着 柳洛易了，烦。

随着他们的前进，世界局势在恶化，地震在世界范围内频繁发生，但糟糕的不是地震本身，而是地震之后开裂的大地。地下爬出各种各样的传说生物，它 们有的友好，有的是恐怖的食人之物，还有的对双方都漠不关心但本身存在就会夺走凡人的性命。这时候甚至还有其他人类趁火打劫，局势更加的混乱。

即使各国都有了准备，但……炼狱的景象依然在世界的大部分区域中上演。

舰队救援了几条商船，有些商船干脆直接改变了目的地，朝着 华夏的港口驶去 现在的远洋贸易一下子回到了充满各种神话传说的中世界大航海阶段，曾经熟悉的安全海域因为海怪的出没重新变得危险而陌生，这些大船的目的地现在已经变成了炼狱。

安全的华夏成为了最吸引人的避风港，至于说违反合约之类的……跟他们签订合约的人这时候可能已经成了怪物的粪便滋润着不知何处的泥土。

华夏也面临着 巨大的压力，但一方面华夏在册的修行者与入籍妖怪很给力，军队很给力，老百姓九成九都听从指挥不捣乱，并且在面对危难的时候尽力互帮互助，所以国家的局面是稳定的。另外一方面，华夏冒出来的和 善妖怪，比危险妖怪要能打得多。

更有一百多位在岗位上牺牲的官员、军人、医护工作者、消防员，以及见义勇为者，成为了当地的城隍与土地。这个……虽然新官上任这一百多位都不太熟练，但在当地“有关部门”的引导下，还是渐渐掌握了神通，能够配合镇压当地的妖怪、厉鬼。

这世上很多事都像是滚雪球一样，一个地方乱，一片地方乱。但一个地方太平下来了，这里的人力物力就可以抽调走大半，太平下来的地方也越来越多，现在的华夏主要地区就已经和 平了。

于是此刻华夏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难民问题和 外国怪物的涌入了，不过 这是上层需要考虑的事情，季寒素只需要跟着 其他人一起呼出一口气放松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