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有人敲窗户,方九婆也不惧,她就是个孤老婆子,这要是个贼头儿进来要打杀,也就随他。
“谁呀?”
“九婆婆,我是季寒素。”
“季家的小子?你这是又打多了兔子?”听见是季寒素,方九婆这才 起了身,笑嘻嘻的问。
“九婆婆,我想请您帮个忙。”
“什么忙?说吧,我老 婆子能帮,就给你帮了。”
第二日一早,方九婆起身便去了族长家。整个村里只有族长一家住的地方,能称之为宅子。村长的三 儿媳妇起来见方九婆敲门,立刻恭恭敬敬的把老 太太给引了进去。
“九婆婆。”族长低了方九婆一辈,见着了她也是要持晚辈礼。
“族长客气了。”方九婆也是敛衽为礼,“族长的身子可是健壮,真羡慕你们年轻人。”
“九婆婆客气了,九婆婆长寿如松,我一见便知道您老人家康健得很。”
方九婆摆摆手:“我今日晨起都险些起不来身,便是不服老 ,也得知道自己是真的年岁大了。所以,今日这不是才来找族长了?我也不废话,我就是想过继个族中小辈,也好照应照应我这把老 骨头。”
族长媳妇突然从边上窜了出来,一把握住了方九婆的手,笑得脸上开了花:“早两年我就说老 姐姐你得找个人照应着!老 姐姐你可算是想开了!”
以贞节牌坊嘉奖的节妇可不只是竖个牌坊那么简单,朝廷是给钱的。具体给多少,他 们这些乡下人不知道,但每年逢年过节的时候,县太爷都敲锣打鼓的来送东西,那米面和肉他 们可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要不然十几年前为啥方九婆要过继季寒素的时候,族长坚决不答应?固然是有家族血脉传承不容外人掺和的意思在里头,也有实际利益在里边。
族长瞪着眼睛拉扯他媳妇,可族长媳妇就是装没感觉:“老 姐姐,那你看上了哪家的后生啊?守业家的三 小子怎么样?长根家的老 四 老 五也好呀。那可都是顶顶孝顺的后生。”
“多谢大妹子帮我想得这么好,可我孤老婆子一个习惯了,让我跟个外男一块住,我浑身都别扭。”方九婆笑了笑,她虽是农家妇人,可做了节妇由朝廷供养,且有个什么事,官府也多会派人来邀请招待,她即使不去,但也得应酬来人,此时谈吐大方沉稳,倒不似一般老妇人,“但找个小姑娘呢,我们两个女子却又有些不大安全,那天在道上我见着有财家的大哥儿了……”
方九婆顿了顿,族长与自己媳妇对视一眼,心里倒是有些理解。
方九婆这把年岁,是别想抱个小孩子从小养熟了,年长的男孩子人家都有自家的爹妈,真过继了,是照顾方九婆,还是挖空了方九婆贴补自家,那就说不准了。她一个老太太又如何对付得了大小伙子,给人谋财害命了那也是个冤死鬼。
之前 也有好几家都劝过方九婆过继男丁,但有些人家那嘴脸,连族长都看不下 去。一个贪字都顶在脑门上了,真当这位寡居了五十多年的老 太太是傻的吗?族长媳妇说的两户人家,那也真是挑的老 实人家,老 实孩子 至少面上老 实。
小姑娘是好些,可两个女子……万一有无赖汉摸上门去,也是个麻烦。
哥儿虽然也有那麻烦,但终归是比女子好办些。且方有财家的方哥儿……那可是个窝囊的,三 杆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干活却是一把好手。
就是方有财和他 那悍妇媳妇难料理些。
方九婆看村长夫妇神色变化,从袖袋里掏出一个粗布小袋子来:“这事,我一个妇道人家就是想想,行与不行,还要麻烦村长了。”
放下东西,方九婆也不多说,转身就走。
他 一走,村长媳妇立刻手快的打开了小袋子,当即眼睛一亮“呀!”的惊喜了一声,里边是五六块散碎的银子:“这、这得有十几两?”
村长接过来颠了颠:“十几两?怕是二十两出头都有了!”
如今银价高,他 们这个小县里,一两银子兑一千两百铜都有了,三 两多白银就能买一亩好水田,这是一笔大钱了。
“这难道都便宜了方有财?”村长媳妇不甘心。
“妇道人家!”村长瞪了自家媳妇一眼,“九婆婆没多说,这是叫咱们看着办呢。不过,可得把这个事给人家办好了,我……”
“我先去!”村长媳妇拍了一把村长,“方有财就是个窝囊废,这事你得先让他媳妇松了口!”
村长媳妇也没自己去,而是把大儿媳妇叫来了,婆媳俩关上门一通耳语。稍后大儿媳妇端着个木盆出了门,一路吆喝上了几个洗衣的妇人,其中就有方有财家的刘氏。一群妇人一边洗衣服一边嚼舌头,说着说着不知道怎么,就说到当人娘不容易,孩子男人都不省心,又说到当后娘更不容易,对孩子好坏都有人说嘴。
这话题刘氏听得最是感同身受,打开了话匣子就没停。
待衣裳洗完了,众人端着盆要走,大儿媳妇凑到了刘氏身边:“有财家的,你家那大哥儿,可不是到了出嫁的年岁?哥儿本就不好嫁,要么是嫁给破落户一个子儿都拿不着,要不就得陪嫁厚三 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