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 都忘记自己上 次滔滔不绝地说话是什么时候了。
在现实世界的时候,他本就话少,日常跟姑姑的交流都是固定几句话,他和两只狗子说的话可能比人多。
后来意外掉到妖怪世界了,他和妖怪邻居之间从未真正地坦诚相待过,偶有交流也是相互捂着自己的底。之后是和初初“逃命”,顺便踏上收服四妖灵的不归路上,他和初初其实说过的话不算多,跟四大妖灵的交流反而更频繁。
但今天是第 次由他唠唠叨叨地说个不停,原初负责安安静静地当 个听众。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原初是他第一个听众。
也是他唯一 个听众。
许 和原初与那十三石垒并排站着,他们的脚下是分界线,午后阳光偏斜的角度不大,他们把影子和将绿洲旱地分割两半的山脊, 同踩在脚下。
原初从许 的口中听完自己“重生”的全过程,末了,他问:“那你呢?”
许 疑惑地回过头:“什么?”
原初的眼瞳在日光下仿佛被涂上 层流光溢彩的金漆,他几乎不眨眼睛,金灿灿的双眸直直望着他,“我想知道你在另一个世界里都发生过什么故事。”
许 的嘴唇动了动,薄唇微张,却一时无话。
微风轻轻撩起他额前的碎发,发梢摩挲着他的眼皮,迫使他不自在地眨眨眼。
许 没有开口之前,原初也没有再说话,他只是不动声色地安静等待,等待许 对他敞开心扉,就像他曾在九天河的泉眼里静静地等待了整整一百年,他等到许 的到来。
许 下意识地避开原初的目光,他的视线慌张又摇摆,漫无边际地游荡在辽阔无垠的远方。
许 再 次张开嘴,他的声音没来由地变得有些干哑。
“在那个世界里,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没有任何超能力,也没有经历过惊天动地的生活 非要说的话,可能就是在我高二结束的那个暑假里,我爸妈离婚了,那是我过去十几年里发生过的最大的事件了。接着高三休学过 段时间,今年我要转学复读。读书本就是一个学生的本职,但也无所谓了,我本来就不算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孩子。
“我爸妈离婚后,我跟着我爸爸,而我爸一转头就把我丢给我姑妈,他独自一人无牵无挂地去外地工作。我妈出国了,在他们离婚之后的整整一年里,我妈没有回来见过我 面。”
许 永远记得高二那年的盛夏,绿藤爬上颓墙,老家砌着红砖灰瓦绿篱笆,知了藏在茂密的枝叶里,敞开嘹亮的嗓子,做好准备要聒噪一整个夏天。而他父母的争吵却只持续了半个多月,随后一纸离婚协议, 拍两散,干净利落。
妈妈搬离那家的那天,他妈妈在屋里收拾行李,他爸站在屋里抽烟,许 坐在落地窗台前,玻璃窗映出他绷紧的侧脸。
天气闷热凝滞,没人打开空调,屋内汗臭味裹挟着呛人的烟味,这 切都糟糕透了。
许 手里拿着 张刚从快递盒里拆出来的气泡纸, ,他连续不断地捏破气泡,间断发出好几声爆破声。
声“啪”,紧跟着又是一连串“啪”。
起先间或有节奏,随之 声加急加剧,他的情绪压抑得濒临崩溃,像山雨欲来般,气泡纸被揉捏成 团,因为用力,指甲盖下的粉红血色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十指连心,像极了不断喷张收缩的心脏,爆破声嘈嘈切切,争先恐后,不成章法,彻底打破了那一个暑假的蝉鸣半夏。
最后,气泡纸被他重重地掷了出去,却又轻轻落地,烦乱的思绪和急躁的心跳交织成急促的粗重呼吸。
门开了又阖上,那个炎热得夏蝉也无暇啼叫的午后,在气泡膜爆破的“啪啪”声中结束了。
在她离开之前,和她离开之后,许 坐在窗前 动不动,内心却远没有表面这么无动于衷。
他的脚边躺着 个快递箱,这是他定制了大半个月才收到货的新相框,原本想重新装裱一家三口的合照,但是他现在没让爸妈知道这个东西的存在,新相框如同他敏感脆弱的少年心,静静地躺在箱子里碎得稀巴烂。
……
许 讲到这里又沉默了。
原初似懂非懂地问:“你是被抛弃了吗?”
“我……”
许 看了他 眼,没有立刻回答,因为他的脑海里蹦出另一段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