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肆夭沉默一瞬,用着愉快轻松的语调:“晚晚,别紧张,没准这些重生者根本想不到我们想到的那些呢?”

程未晚轻叹一声,银发挡住了他稍显瘦削的肩,胸口那处的剑伤之前似乎破裂过,渗出的血在洁白的衣襟上凝固成一层红到发黑的血壳,他抬起头,望了望外头不见光的阴黑的天空。

他现在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憔悴和消瘦。

凌肆夭忽然很后悔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程未晚。

不知为何,这一次他感受不到程未晚很强烈的回家的欲望。

也许是错觉吧。

程未晚是忧心忡忡地从结界里出来的,可出来之后,天色已经彻底黑下,他心情极度失落,整个人都是阴沉的灰黑色。而灵船之内一片死寂,大多弟子都已经给自己设下了一个小型结界,他们在里面已经睡下了。

到此时,灵船之内是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那种许久未曾出现过的恐惧重新攀上程未晚的心头,黑夜是厉鬼盘旋的领地,是恶魔蛰伏的洞穴,向前走一步,就会跌进令人粉身碎骨的悬崖。

程未晚寸步难行,他勉强地吞咽着口水,心中的不安一点一点地扩大,他颤抖地抬起手,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掐了个诀,企图照亮这片黑暗,可是

一个茶壶凭空出现在他手中……

程未晚额头落下一滴冷汗,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掐诀

一个苹果出现在他手中。

再掐诀,狼牙棒,再掐诀,一件里衣,再掐诀,一朵小牵牛花……

程未晚屡次失败,手脚冰凉,这让他陷入极度的恐慌之中,他明明平时把照明的咒诀记得滚瓜烂熟,他急促地呼吸着,他竭力回忆咒诀,却悲哀地发现,在这种情况之下,他大脑一片空白……

四周的墙壁仿佛都在向高处延伸,迅速生长,成为一个无法逃离,无法摆脱的牢笼,他将终生被囚困在这座黑色的牢/狱之中,永不见天日。

这是他一生都难以摆脱的噩梦。

忽然,程未晚感觉到身后有一个东西赶来,牢牢地抓住他,程未晚濒临崩溃,另一只手完全凭借本能向身后肘击,对方轻而易举地化解了他的招数,掌心滚烫,程未晚被这团火一样的东西牢牢制住,那种对未知事物的恐惧与黑暗一同,紧紧地缚住了他。

他只觉自己要溺死在这一片黑暗的海里,他痛苦地张着嘴,只觉难以呼吸。

“晚晚,吸气……”

身后的声音低沉而不容人置疑,带着令人安心的奇异力量,程未晚下意识照做,那种快要勒死他的窒息感消失,他眼角浸出些痛苦的眼泪,不知所措。

“呼气……”那道声音变得柔和许多,夹杂着几分无奈和纵容。

就在这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程未晚被人指挥着,一点一点地找回最初的本能。

孟先觉站在程未晚的身后,小心翼翼地半拥着他,怀中的人脆弱易碎,他要保护好。

程未晚终于恢复了些意识,他感受着身后人的存在,哑着嗓音,轻声问道:“孟先觉?”

孟先觉的手收紧了些,话语之中透露着他的耐心:“我在。”

不知为何,这两个字落下来的时候,程未晚觉得异常安心。

可终究难抵他对黑暗的恐惧带给他的震慑力,他身体小幅度地发着颤,忍住喉间的呕感,有些虚弱地道:“抱歉,我没事,你早些去休息吧。”

孟先觉没有回答程未晚的话,只是用单只滚烫温暖的手掌轻轻覆盖在程未晚的眼前,他另一只手轻轻拉住程未晚,嗓音温柔至极:“晚晚,跟我来。”

程未晚六神无主,这个时候便也不再去在乎一个称呼了。

程未晚对黑暗的恐惧来源于年幼时期的阴影,那是对黑暗和孤独的恐惧。

但现在有人陪他游走在黑暗之中,手上传来另一个人身体上的热度,程未晚第一次感觉到了“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