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父亲觉得那城外十万整兵待发的军兵,仅仅是个摆设吗?”
裴升一时无言,他今日在施洵那里受到的羞辱,是他在朝为官几十年都没有过的,这让他实在气愤难平,一时失了方寸,只想着把这口气尽快出了,却忽视了这么大的问题。
他斟酌了一刻,“据我所知,施洵身边近卫不多,且战力低下,我们出其不意,直奔皇城取他性命,施洵昏庸不堪,纵使暴毙而亡,百姓也只会俯首称快,我们再趁乱俘获人心,熙儿,你说这般,是否可行?”
裴升话落看向裴熙,才发现他脸色比刚刚暗沉了不少,想来是不赞同的。
他想着这一方法确实有些风险,又改口继续道:
“不如先顺着那昏君的意,你先假意附和出兵,拿到虎符把兵带离京城后,这边再出手?这样似乎更稳妥些。”
“熙儿,你意下如何?”
裴熙把手背到身后,眼中带着些寒凉的冷意,垂眸低声道:“父亲,你想听实话吗?”
“讲。”
“孩儿,并不赞成弑君之道。”
“为什么?”裴升陡然抬高了声音,他又想起白日里受那昏君的的屈辱,压着冷怒道:“施洵不堪为君本就已是天下共识,为父作这谋位者也并无不妥。”
“不对。为父可是记得,不久前你还在为父面前斥那昏君无能,道他不堪大用,对为父在朝堂所为也并无异议,怎么这时却态度大变?”
他犹疑着打量了裴熙一番,捋着下巴灰黑的短胡,神情慢慢露出了然:“这些日子在皇帝身边侍候得很舒服?”
裴熙愣了一下,脑海中闪出几个画面来,唇角不自觉想要勾起,却碍于他人在侧,略僵硬地维持住了平淡如水的表情。
裴升可是个人精,哪里会错过一丁点的异常,他对裴熙经常受召入内本就有所担忧,顾虑着自己儿子会不会被那声色犬马的人物拐带歪了,但他又觉得裴熙作为自己的子嗣,承接着裴家的教育,一向正秉嫉恶,不会轻易受了皇帝的荼毒。
但现下看裴熙这丢了魂似的反应,他哪里还不知道这人今日为何出现在这里。敢情是和那昏君生了情分!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裴熙默然半晌,缓缓开口:“陛下在政务上颇有灵性......”
“那又如何!”裴升厉色打断裴熙的话,“勿论他是否昏庸,如今他掌握了为父意图谋反的证据,为父若不先发制人,结局唯有一死。”
“......”裴熙直视着自己的父亲,“陛下今日已经放过父亲了。”
“不过是假恩假意,熙儿,你还是太天真了,经历的朝堂龃龉太少,皇帝今日所为,不过是想捏着我们的把柄,让我们替他做事而已。”
“等你真为他收复边疆,他又会把那些曾经想要谋反的罪名拿出来,再加上一个功高盖主的名号,名正言顺除掉裴家这个威胁。为父以为,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会不懂。”
裴熙没有反驳,从理智来讲,裴升说的没错,裴家的命门拿捏在施洵手中,不主动出击就会时时刻刻悬着一条命任人索取。但是,他想到白日里帝王意气张扬的承诺,□□裸明晃晃的威胁,
深处似乎有个声音在诱惑着,让他相信那人。
理智拉扯着他,可让他犹疑的因素不止是帝王而已。
裴升露出失望的神情,“这事你就不要再过问了,这昏君的狗命留他几日也不迟,等你带兵离京,为父自有打算。”
“父亲真的要弑君谋逆,另立裴氏江山吗?”裴熙淡声开口。
“自然。”
“父亲可还记得裴氏先辈的祖训?”
裴升一怔,慢慢抬起眼,有些危险地看着裴熙,声音却慢慢降低:“你想说什么?”
“裴氏世代忠于皇室,为国效忠,父亲要在这里将祖辈的心血毁于一旦吗?”
这熟悉的腔调瞬间惹怒了裴升,一天两次被两个小辈用同一番话教训羞辱,他怎么挂得住面子!“够了!你这是在说为父不仁不义?别忘了,是那昏君愧于天下社稷,我裴升是顺民意、行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