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桃也是来气了,如果平时她就让了,但是现在,她不想,她要攒钱,她起这么早烫着手捡煤核,哪能随便给他们!
于是她咬牙道:“这是我捡的,是东家让我捡的,你们让我走,那我就走,不妨碍你们事,但是你们不能要我已经捡好的,你们这是明抢!”
平头恼了,一把上前,推搡着乌桃:“抬举你你别不给脸!”
乌桃被推得倒退几步,差点摔倒,几个男孩子都围上来。
乌桃咬牙,攥着耙子,使劲地抡过去,她这一抡,那几个孩子果然没堤防,都赶紧躲。
她趁这个机会,撒丫子就跑。
几个男孩子一见,赶紧追。
乌桃死命地跑,但是她心里也明白,自己背着竹筐里的煤核,肯定跑不远,说不定就被他们逮住了。
逮住的话,他们一定会揍自己。
再说她不能让几个孩子知道自己家,要不然他们给自己家捣乱怎么办。
她一时也是慌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想上学,不敢招惹是非,甚至也有些后悔,是不是应该把煤核直接给他们,要是给他们,他们是不是得揍自己一顿?
乌桃跑得气喘吁吁,整个人也是慌了,根本不知道往哪儿跑,就在这时,她看到前面有一处红砖小楼,小楼旁边有一个侧门,侧门半开着,也没什么人守着。
她也是跑傻了,背着竹筐闷头就跑进去了!
跑进去后,也不敢真进去,就在侧门旁边的门卫室背面躲着。
站在那里,心砰砰乱跳,气喘吁吁的,她拼命压下,只盼着那几个人别找到自己。
万一找到,她就大喊大叫说他们是流氓,这红楼看起来是个正经单位,也许那几个人不敢乱来。
很快,几个男孩子跑到了这附近,看不着她,便四处看。
乌桃死死地抿紧唇,大气都不敢喘。
那几个男孩到处找,突然,就听久哥哈哈一笑:“原来你在这里!小丫头,还挺会躲的!”
乌桃心猛地一沉,血往上涌,整个人都傻了。
谁知道那久哥说完后,过了一会,也没过来揪她。
她才缓过神来,那个久哥是诈她的。
她屏着气,紧张地绷紧身体,心里却想,我刚才要是吓出声,那他们就逮住我,肯定得揍我。
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听到院子里响起脚步声,僵硬地转过头去,就见那红楼里走出来一个人,是个男孩,估计比自己大一两岁,瘦瘦的,穿着军绿棉袄,露出洁白的衬衫领子,看着很讲究的样子。
男孩是从红楼里出来的,正好能看到自己,他的眼睛也正好扫过自己。
乌桃吓傻了,不敢说话,哀求地看着男孩,希望他不要出声,不要告诉外面的人她在这里。
不知道是不是男孩明白了,他看都没多看乌桃一眼,就往大门外走。
走出去,正好遇到久哥几个。
久哥几个,看到男孩子这种讲究的,自然也不太敢嚣张了,只是问他见没见到乌桃,那白衬衫男孩说“不知道”。
乌桃听这个,心里感激得要命。
久哥听到,又左右看了看,实在是没见人影,他们也不敢跑进红楼这院子里,也就只好往前继续找了。
乌桃听着他们跑过去的动静,这才松了口气,不过也怕他们再回来,想着偷偷地赶紧回家,这一段白天肯定不敢再来了,免得又遇上他们惹出事来。
她从门卫室侧面走出来的时候,恰好那个男孩子就站在门前。
乌桃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他的衬衫领子。
可真白,白到发亮。
那么白的衬衫领子衬着他头发乌黑,皮肤白净。
乌桃心想,也就是他这样的人才能有这样的白领子吧,她和哥哥别说没有,就算有也绝对不会穿,穿一天就脏死了,根本洗不出来了。
这时那个男孩迈步就要往院子外走,乌桃见了,赶紧说:“小哥哥,他们要打我,幸好你帮我瞒着,不然我肯定要挨揍了。”
男孩这才看了她一眼:“我没帮你,是你自己躲的。”
乌桃:“但你没把我的事告诉他们啊!”
男孩便不说话了,只是抿着唇安静地看着远处经过的电车。
乌桃讨了个没趣,也就没再说什么,冲着男孩再次说了谢谢,之后背着竹筐赶紧抄小路往别处走了。
乌桃自然不敢来这一块了,甚至文物局都不敢去了,要是真碰上,还不一定怎么着,被人家打一通都没处说理去。
她寻思着,还是得往西边走。
她家往西边就是景山公园了,景山公园北边是地安门,那附近也有医院,虽然孩子也多,可能分食的多,但至少没有这种欺行霸市打人的。
乌桃打定了主意,脚底下飞快,赶着往地安门过去。
这么走着的时候,她难免想起刚才露出白衬衫领子的小男孩。
她想着,刚才那红楼真好看,一看就是早些时候的,收拾打理的整齐,那小男孩竟然住在这样的房子里,一定是一个大人物家的孩子了。
其实想想也是,如果不是大人物,怎么会那么讲究呢。
乌桃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灰不溜丢的,上面还有洗不掉的煤痕。她习惯了捡煤核,并不觉得这有什么,毕竟捡煤核的孩子都这样,谁会穿什么干净衣服啊,捡煤核本来就是脏活。
但是现在,她想到刚才那个小男孩的目光曾经落在自己的衣服上,她就有一种恨不得钻地缝的羞愧,觉得太丢人了。
她又想起那一天在地安门,当那位摄影师拦住自己说要给自己拍照片的时候,自己还傻傻地挺高兴,其实人家看自己,没准就是看惯了雪白的衬衫再看这蹭上了煤灰的衣服,要多碍眼有多碍眼。
也就是用自己和那位地安门大楼的小姑娘比比,当个陪衬,才让自己照相的吧?
乌桃想到这里小拳头都攥紧了。
早知道,她怎么都不答应,就算她煤堆里扒出来的,可她就这么脏着好了,干嘛拿她和地安门大楼的小姑娘比,她凭什么到别人跟前丢人现眼。
乌桃便觉得委屈起来,她甚至觉得自己好像被骗了。
但又能怎么着,只能怪自己缺心眼,为了玻璃纸糖就上当了,以后怎么也得多个心眼,不能人家张嘴说说就愿意,而且以后是怎么也别想拍了。
乌桃这么想着,人已经到了地安门,她穿过地安门,打算过去地安门大院后头,那边时不时有倒炉灰的,看看能不能捡个漏吧。
乌桃忙乎了大白天,晚上记得早点回去先给家里做饭,做饭的时候,勋子哥过来,问起他:“你干嘛不等我,说好了一块过去。”
乌桃便提起自己当时太早了,怕他还没起来,又顺便打听起那个久哥还有红楼的事。
勋子哥见识多,什么都懂,没准认识。
勋子一听乌桃提起久哥:“他啊,叫洛再久,爹妈都不在了,没着没落的,自个儿过,他以前跟着他舅练过,他舅过去是天桥开跤场的,现在他舅死了,他就瞎混。”
乌桃:“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