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兀自神伤,高悦却已就那几个关键词,开始了他的推断说明,只不过,他依然没有提乔环的名字——
“那个虫阵既然赤云观的道长们鉴定过,是以一人的血为媒介诱虫前来,供应驱使,我姑且叫它聚虫之阵,那么画这阵的人最终的目的或许就是要将虫兵聚集到这里来,而在此之前,那些虫兵所过之处百姓被咬,这些赤蛛喝了那些血,相当于每一只都可以看成是一滴行走的人血。”
他说到这里,看了几人一眼,见无人有疑,才继续道:“这些赤蛛只是承载人血的工具,在它们带着血液,受聚虫阵的召唤来到御马场后,自然是进入草料房。而画阵之人为何会选择草料房呢?我能想到的也无非就是草料易燃,起火可引起骚乱,再一点,赤蛛加人血燃烧后定然会产生浓烟,这烟是否有毒,有什么功效目前我们都不知道,却不妨碍我们假设一番——
第一,御马场若是起火,受到波及的会是哪里?”
梁霄早已在周斐琦的授意下,取来了京城地图,此刻已铺在了书案之上,御马场占地可不小,四外皆是成片的民宅,小巷曲折,交联相通。不过,距其西南方向三里就是水源——后海湖。若是这里着火,最终能烧成什么样子,造成多大的损失又不好说了。
几人看过地图后,周斐琦手指点在御马场北侧一处,大家顺着他的指尖看去,竟然是拈花、千佛两座寺庙,这两座寺庙因各有一座灯塔,又并称双塔双寺,和御马场北门仅隔着一条大道。
高悦正在琢磨这两处有多少米,就听周斐琦说道:“不足二十丈。”也就是说不到六百米,草料房就在御马场北墙里面,要是这样的距离,两座寺庙被大火波及不过就是一阵强风吹个火星子过去的事儿,而双寺着火再想救火,那水源就算离得不远可是隔着整座皇家马场要大量运水除非绕路,可是那些能绕的路,因晋封大典人满为患,再加上被虫咬了的百姓横摔街头,水车想过?!呵呵,可没那么容易咯!
高悦道:“我其实想不明白,引火烧寺的目的,那寺庙里不就是和尚吗?难道那天去寺庙的香客里有什么重要人物?”
他说着说着就发现面前那三人的脸色齐齐变了,难道真是香客里有——
周斐琦看出他的疑惑,道:“就是和尚。”
高悦:?
“暗日。”周斐琦喊了一声,一道黑影出现在书房里,周斐琦想了想,道:“去查一下,灵隐寺今日出寺人的名单,去了何处,干了什么,还有时辰。”
暗日领命飞走。
高悦也终于明白,因为听到了灵隐寺,这是皇家寺院,那里确实有位曾经极不安分的大皇子,只是他那样的人可能被允许轻易出寺庙么?
“你们的那位武僧师父不会轻易放大皇子出寺庙吧?”高悦问。
周斐琦道:“是不会。不过,师父会出,也有可能带他同行。”
高悦便点了点头,这也说得通——若是武僧师父自己去了双寺,这火一烧起来,难免会受到波及,死伤难免,都不好说;若是武僧师父带着大皇子出来,到了双寺,这火一起,大皇子趁乱逃出来也不是不可能。总之,这事在暗日回来前,无可定论,暂停讨论。
于是,高悦便开始第二种假设,他道:“现在,咱们假设这赤蛛加人血被大火焚烧后产生的烟,是有毒的,那么这烟尘散开后,若是产生如瘟、疫般的效果,那整个京城,至少京北六区恐怕在劫难逃,到时,人人自危,若是有人趁此攻城,恐怕轻而易举!”
书房里霎时无声,好一会儿周斐琦道:“这才是最可怕的。”
几人正说着,外面小乙子回禀子弦道长来了。
“快请。”
子弦深夜被喊来,已经料到定是出了大事。再进书房见李景、梁霄和高悦都在,桌案上还铺着地图,就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想,于是,脸上神情也越发萧肃。
他一来,高悦便一连串的问题丢了过去,首先就是:如果虫师身中蛊虫,这位虫师还能操控虫兵么?
子弦道:“虫兵和蛊虫同属虫类,据贫道所知,这天下能号令百虫的只有蛊王,而蛊王全天下只有一只,是在江湖某个教派的教主手里,那位从不掺和朝堂之事,蛊王更是不会交予他人,因此,虫师若是中了蛊虫便不能再号令虫兵。”
高悦点头,心想,这样说来,乔环并非被蛊虫胁迫才做出这番糊涂事,那胁迫他的人定然是用了其他手段——一般这种情况,携妻儿老小以驱其为己所用是最常见的,那也就是说真的有人以其所爱至亲要挟了他,可是乔环的所爱至亲在大周都是权利金字塔的顶层,这样一群人肯定是有自保能力的,不说周斐琦是大周皇帝,就乔环的父母,礼部尚书极其夫人,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
等一下!若是胁迫他的人同样也处于权利金字塔的顶层呢?比如那个大皇子?!
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若真是大皇子出手,恐怕乔环还真有可能无力反抗!
可话又说回来,大皇子被武僧师父看着,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这宫里跟他有关的只有一个九岁的周斐珏,那还是个孩子,一个九岁的孩子。而且还是一个被皇帝和太后给养成了天真浪漫不谙世事的性子,这样的一个孩子,有这种能力吗?
想不通这一点,高悦却还是沉吟着,对周斐琦道:“乔环——”
周斐琦听他终于肯提这事,呼吸都微微屏了一下。他对高悦的事一项上心,自然早就想到了高悦想一个人扛的那份压力应是于乔环之死有关,现在听他主动提起,心里其实是有些高兴的。
然而,高悦却说得是:“他临死之前,说了三个字‘爹’‘娘’‘离’,我想他大概是放心不下父母,却也没能见上一面心有不甘吧!”
周斐琦却一下就听出,这不是真正给高悦造成压力的原因,不过,高悦选择在这个时候说出这句好似于局势毫不相关的话,定是想提醒他什么,于是,他便对李景道:“你一会儿出宫后,立刻调集乔大人府附近的守备营兵力加强对礼部尚书府的护卫,若有异动随时来报。”
“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