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座位并不在看台下,而是在对面的楼座上。这儿能远眺又能吹风,还很安静。魏昭明往下一看,却见楼下院里乌泱泱坐了一大片人。真是奇怪,白日里这些人是躲进了地里吗?
人群所散发出的稠乎和秋夜的潮气融合在一块儿,行成一团烟雾,罩在台子上,恍若一场迷蒙的蜃楼。锣鼓一响,蜃楼便动荡起来,里面有歌有舞,有悲欢又有离合。
魏昭明先听了一曲《玉簪记》,戏台上不是他熟悉的名角,念唱作打却都未曾怠慢。花荫深处,仔细行走 妙常的芳心与苦情全在腔中,当真把魏昭明勾回到那深秋之夜。
四折串演完毕,又来了曲赵云七进七出的《长坂坡》,看得魏昭明坐直了身子,澎湃着热血连连叫好。
到了最后一曲,便是典中之典的《牡丹亭》,虽说是昆区之最,偏偏魏昭明不爱这曲。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看台上生而复死,死而复生,瑰丽却又荒诞。而人间眷侣,得有春花,又盼着秋实,三心二意兜兜转转,更如何谈得上生离死别的地步。
戏台上的青衣抖开了水袖,转圜之姿如菡萏展瓣,宜嗔宜喜地唱道:
【遍青山啼红了杜鹃,那荼蘼外烟丝醉软。】
魏昭明调整了一下姿势。容钧低沉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不喜欢?“
”也不是,“魏昭明听了几场戏下来整个人都放松了,随口应道,”就觉得太假了,过犹不及。“
【那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
容钧在黑暗里轻声酥笑,勾得魏昭明心猿意马。他的侧脸在流转的光影里忽明忽暗,魏昭明只听他语气轻快地说:
”我倒最喜欢这出戏。爱能超越死生,不很动人吗?“
【闲凝眄兀生生燕语明如剪,听呖呖莺声溜的圆。】
两人的椅子之间隔了一盏方茶桌,那桌子上搁了各色茶水点心。魏昭明侧头看去,一下子就陷入了容钧的眸子里。他的眼睛如夜色一般漆黑深沉,却又透出一股叫人神驰意乱的光,魏昭明看着看着,就魇住了。
魏昭明起身捏了一块白腻的马蹄糕咬在唇齿间,却并不吃下。然后把桌上的茶点全部扫到地上,换自己坐了上去。他放荡地大岔开两腿,双手后别撑到了桌子上。容钧便站到了他腿间,俯身咬到马蹄糕的另一端。二人在黑暗里意乱情迷地相拥接吻。
戏台子上还在咿咿呀呀地唱: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