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摇头。
女孩儿把白石拉起来:“去看医生吧,我去叫爸爸。”
白石挣开她的手,蹲在了地上,重新去挖蚯蚓:“这样会好一点。”
女孩儿抱着腿,托着下巴歪着脑袋看他,看了很久,突然问道:“为什么直接用手碰?要不要拿个铲子?”
白石没有抬头,继续翻着土,用手摸上冰凉的蚯蚓,抚摸过再划开口子,让奋力甩的生物抽在他手上,滑滑地握在手里:“我想碰到它,碰到才有感觉。”
女孩儿盯着他:“你一直都这样吗?不高兴也不难过,没表情?”
白石把蚯蚓团成一团握在手里感到它在手里扇动,嗯了一声:“我没感觉。”
在犹豫了一会儿之后——白石第一次听见人告诉他——女孩儿说:“你应该去看看医生。”
这是白石人生中第一个和他交谈过的人,听说这个女孩儿后来死掉了。
多数时间,白石活得像是个隐形人。
有天晚上他正在睡觉,听见有人在他的房间里吵闹,他睁开眼,借着月光,看见母亲扒在父亲身上,正发疯一样地咬着他的脸,几乎要撕下一块肉来,他的父亲一声不吭,闷闷地喘着粗气,然后带着她一下撞到墙上,母亲像个木偶似的一下失了力,摔在地上,她趴在地上发出愤怒的诅咒,脏话简直不像人类说出来的话,父亲一脚一脚地踹在她身上,避开了脸。
然后,在静夜中,母亲开了一枪,穿透了父亲的脚掌。
夜里尽是尖叫,狂笑,争吵,声嘶力竭的喧吵,不明所以的哥哥们在卧室里发抖,看见了一切的白石沉默着,当父母注意到他,又像没看见一样,毫不在乎地转开脸。
之后便有了个度假摔倒的新闻,白家还开了个发布会。
白石关于自己家庭的回忆就是这么杂乱,因为他根本不记得根源在哪里,从他有意识开始,他就是个沉默的人,他觉得他的世界是很安静的,没有人对他抱有期待,也不必为任何人任何事负责,他活在一片阴影里,时不时就会被人忘掉。
这些,是他从那一声“啧”中顿悟到的,他觉得自己终于开窍了。
他在外人的眼里是“不存在”的,他是白家身体不好的幼子,有朝一日因病丧生也很正常,他不像白江白海,早早地被当成这一边的接班人培养,也不像白银华,被当做另一边的接班人培养,因为父母明白,他们这样陷入深处纠葛网的人,一大半是靠活在外面来证明活着的。白石安静地活着,几乎约等于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