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这昔年轰动天下的武林掌教往事说到这里,展白才不禁透了口长气,伸手一抹头上汗珠,摇首叹道:“好险。”
雷大叔却又苦叹道:“唉!纵然如此,但这位武林奇人,虽然早已参透内家绝顶奥妙,但却因为身体受损,从此不能勘破内功最后一关,以致抱恨终生,他虽然不愿将自己苦心研透的武功绝顶奥秘从此湮没,却也不甘后学毫无困难地得到这种绝顶奥秘。
“因之他才费尽心力,制了如此一本奇书,藏在罗浮绝顶的一个隐秘所在,而且扬言天下,有如此一部奇书,只是直言定力不坚的,切切不可尝试——”他目光一转,望向展白道,“这又怎能说他不对?”
展白愕了一愕,垂首无言,却听雷大叔接着又道:“这位前辈异人,后来自知武功无法再进一层,便埋首于诗词书画之中,他天资绝顶,当真是‘一通百通’,后来竟成了天下闻名的丹青妙手,据说这本奇书上的图画,不但全是他亲手所绘,而所绘的人,便是那曾毁他大道的魔女。”
他将手中画册一扬,接道:“你方才见这书中之人,是否神态各异,但面目却完全一样?唉——这魔女当真是天生尤物,便只这画里传真,已将使人意马心猿,也难怪那只眼郎君——”
他长叹一声,倏然中止了自己的话,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这段离奇诡异、曲折豪快的武林往事,只听得展白目定口呆,意醉神迷!眼前似乎活脱脱地现出那只眼郎君的影子。
他不禁为之默然垂下头去,心中反复忖道:便只这画里传真,已能使人意马心猿……唉!看来不但这只眼郎君是位奇人,就是这魔女也是奇人。
两人默然良久,各自似乎都在追忆武林前辈的英风往事,展白心中更多了几分警惕,一阵风由洞上吹来,扑面吹向展白!他抬起头来,定了定神,微喟一声,方自问道:“这本奇书后来的历史如何?又怎的会到了老前辈的手上?”
雷大叔目光一抬,像是方自从回忆中醒来!定了定神,道:“那只眼郎君话虽那般说法,但武林中人听得有这种内家秘籍,谁能不怦然心动?不到半年,罗浮山群雄毕集,都是一心想要寻得这武林秘籍的人,但转眼一年过去,在罗浮山巅的大小洞窟几乎被这些人搜寻一遍之后,这本武林秘籍才终于被法华南宗门下的两个弟子寻到。”
展白双眉微皱,接口道:“那些别的一心寻宝但却失望了的人,只怕不会让他们那么安稳地得到此书!还有——他们见到这个——”他指了指雷大叔手中那本看来彩色斑斓,仿佛是一本艳词淫画的奇书的时候,“又怎的知道这便是只眼郎君所留的内家秘籍呢?”
雷大叔微微一笑,道:“这些事我也是听于故老相传,真实详细的情况我也知道得并不清楚,只知这‘法华南宗’的两个弟子在武林中本是有名的硬手——”他语声停顿,突地长叹一声道,“要知道这些武林高手聚到罗浮山之后,本已经过一年的明争暗斗,葬身于此事中的人,不知已有了多少,这‘法华南宗’的弟子两人,经过一阵‘弱肉强食’的淘汰竞争之后,还能屹立不倒,想必不但武功极硬,便是心计也定有过人之处。”
展白连连颔首,道:“是极!”心中一面却对这雷大叔分析事情的冷静清楚颇为敬佩,念头转处,心中不禁又为之一动!
“他本是极端聪明的人,以前却为什么要装成那副样子?唉!想见他自身也定然有着一段不平凡的往事,以后我倒要问问他!”
却见雷大叔,一扬手中那本《锁骨销魂天佛秘籍》,接着又道:“此书被那两人发现之际,据说是被装在一个制作得极其精妙的檀香匣中,匣面之上便写的是‘锁骨销魂天佛秘籍’八字,这也就是此书有此名称的由来,那两人发现此本奇书之后,竟全然不动声色,只将檀木匣子打开,取出这本秘籍,换上一本《太极拳法诀要》放在匣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再将这匣子放回原处,然后他两人竟再跟着别人一起寻找,只当根本没有发生这回事一样,别人自也全不知道。”
展白暗叹一声,道:“这两人当真是工于心计,难道他们神色之间,一丝也没有露出吗?”
雷大叔颔首叹道:“想那般武林豪士,都是何等人物,端的是眼中不留半粒沙子,只要他两人稍现辞色,别人焉有看不出来的道理!”
展白叹道:“我只道‘法华南宗’是武林正宗,却想不到也有这等弟子。”
雷大叔安然一笑,道:“莫说‘法华南宗’,便是‘武当’‘少林’,又何尝没有败类?”展白颔首一叹,却听雷大叔接道:“上山寻宝之人,有的被惨杀而死,有的失望归去,最后只不过剩下十数人而已!那‘法华南宗’的两个弟子便不动声色地混在其间。过了数日,一个深夜之中,那时正值初冬,罗浮山巅,寒意已重,大家正在围火取暖,忽地听得一阵阵狂笑,远远传来,大家心中一惊!跑去一看——唉,夜色之中,只见那‘法华南宗’的两个弟子其中一人,竟脱得浑身赤裸,在朔风中满地打滚,而他手里,便拿着这本奇书。”
展白只听得心头一颤,忍不住脱口惊呼一声,雷大叔长叹接道:“原来那人身怀奇书,忍了数日,终究忍不住,心想:深夜之中,我偷偷看几眼又有何妨?便趁着大家未曾注意之际,跑到一个山窟中,借着微弱的火光偷看,唉——他不看便好,这一看之下,只看得他面赤心跳,神销魂荡,心中无主,此人年纪尚轻,本是个独行巨盗,后来才投入‘法华南宗’,是以内功修为亦不甚纯!再加上他早年放荡江湖,难免声色犬马,在罗浮山巅苦了一年,忍了一年,心中本自有些发慌,哪经得如此刺激?看了许久,竟看得发狂了。”
展白心头不禁又为之一震,脱口道:“这本书上的几页图画,当真有这般魔力?”
雷大叔叹道:“你未窥全貌,自然不知道其中奥妙,据说此书中所有的图画,都是依照那魔女的‘姹女迷魂大法’所绘,书中词句,更是——唉!你但想此书既有‘锁骨销魂’之句,便自有‘锁骨销魂’之力,由此可见一般了。”
他微顿又道:“另一个‘法华南宗’弟子,见了这情况大吃一惊,慌乱之下跑了过去,先不管他同门兄弟的生死,伸手就将此书抢了过去,他如此一来,那些武林群豪便动了疑念,大家竟一齐动手,将这师兄弟两人制住,而且大家约定,谁也不得翻阅此书,一面将此书压在一块大石之下,一面想出各种酷刑,来拷问这师兄弟两人,这两人一个狂了,一个受刑不住便说了出来!”
展白又自接上叹道:“此种情况,这两人想必都难逃毒手了吧?”
雷大叔叹道:“不但这两人身遭毒手,而且死得极惨,别的人一听之下,便也立刻为之大乱!据闻那法华门人话方出口,站在最前的五人便被他们身后的人下了毒手,其余的人不分亲疏,不分敌友,一阵乱砍乱杀,其中只有一人叫作‘五爪灵狐’的心智稍清,忖量自己武功较差,是以先就溜了,但却也未曾走远,躲在暗中偷看,到后来他眼见那些武林高手互相残杀殆尽,只剩下一个崆峒弟子身手较高,狂笑着搬开那块巨石,取出这本奇书,哪知这人笑声未绝,身后突地中了一刀,立刻气绝!原来那五爪灵狐知道他此刻已是强弩之末,便偷偷到他身后,一刀将他砍死了!空山之中,狂笑之声又起,却已是那五爪灵狐发出的了。”
雷大叔一口气说到这里,语声方自一顿。只听得展白颤抖,手足冰凉,他初涉江湖,生性忠厚,几时想到过江湖中竟有如此凄惨残酷之事,武林中竟有如此奸狡凶残之人!一时之间,只觉怒气填胸,再也忍耐不住,突地劈手夺过这本奇书,双手一分,竟要将这本天下第一奇书撕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