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罗家楠跟着所长值夜班,睡眼惺忪地被拍起来上门调解。到楼道里刚打开执法记录仪,就看板砖朝着自己的脸飞了过来。当时他一偏头闪过了“暗器”,冲上去给扔板砖的老头儿往地上一按。要不是所长拦着,他能给人胳膊撅脱臼。
后来听老头儿的儿子说,去年家里拆迁,他爸拿了拆迁补偿款还分了四套房,一夜暴富。穷了大半辈子突然钱多的扎手,不知道怎么花好了,天天看电视购物买什么“某某大师认证”的收藏品。一年不到,两百万加三套房,全都变成了义乌小商品级别的摆设。销售方也是无良,派了个四十出头的漂亮女人游说老头,只要他再交一百万的保证金,就能把他先前买的那些藏品都送去苏富比高价拍卖。
老头儿拿不出钱来,就回家逼老婆儿子儿媳卖仅剩的那套房产。儿子不让他进家门,他就半夜拿板砖凿门,吵得街坊报了警。警察到的时候,老头正因为气得拍不开门扔板砖。大亏赶上罗家楠这号警校出身的实习生,真练过,反应敏捷。要换个人,准保被板砖拍一结实。
鉴于以往的经历,罗家楠琢磨犯罪动机可能和拆迁有关。死者年龄在四十到五十之间,这个岁数该是有宅基地的人,也就是说他死了能有人继承不菲的遗产。且粗大的指关节符合长期务农之人的情况,该是那一片的村民。
不过失踪这么久都没人报警,到底是因为什么?
窝办公室里想破脑袋也没用,他决定去村子里等待二次拆迁的那几家走访下,看看是否有线索可挖掘。吕袁桥和苗红都不在,许杰也跟悬案组的出去跑案子了,罗家楠踅摸了一圈,还是给祈铭打了电话,问他要不要一起去。
祈铭在电话里说:“等我十五分钟,有个尸检报告缉毒处急着要。”
“又是庄羽甩过来的尸体?”
罗家楠一提庄羽这俩字就牙根疼,死活跟人不对付。他跟缉毒处的大部分人关系不错,毕竟涉毒的案子大多牵扯命案,缉毒处刑侦处经常组建专案组。可就是这个庄羽,老抢他们重案组的案子——但凡是某具尸体和毒沾了边,用不了几天就会被庄羽那边申请“并案调查”。
再有就是庄羽这人动辄拿着制度当令箭,联合办案的时候给他们重案组的弄得束手束脚。而且自打庄羽升任缉毒处副处长,这种情况大有愈演愈烈之势。之前联合行动,罗家楠给嫌犯堵宾馆房间里都攒足了劲儿抬腿准备踹门了,突然被庄羽从后面一把薅住脖领子扯开,说得等带执法记录仪的同僚上来才肯突入。给罗家楠气的,当场冲他嗷嗷“等等等!等他妈嫌犯跑了我看你怎么办!”。
他这一嗷嗷还真把屋里的嫌犯惊着了,不管不顾顺窗户往下蹦。三楼,落地“咔嚓”就给膝盖摔错了位,被守在楼下的吕袁桥当场摁住。回去庄羽就把罗家楠的“光荣事迹”给捅到督察那去了,停了他半个月的职。复职第一天,罗家楠一大早连重案组办公室都没进,直奔缉毒处掀了庄羽的办公桌。
念及这些年罗家楠掀过N+M次庄羽的办公桌,祈铭不准备触他的霉头,说了声“不是”挂断电话,随后对在旁边等着拿报告的庄羽说:“罗家楠可能马上要下来,你还是回办公室等吧,待会让高仁把报告送上去。”
“直接放我们组的公共文件夹里,我自己打印。”
听说罗家楠可能会来,庄羽识趣走人。倒不是怕罗家楠,而是不想在局里和对方起冲突。虽然谭晓光人不在局里,可没有不透风的墙,让他知道罗家楠又跟自己犯德行,保不齐还得找人家打一架。
哎,这俩青皮,一个比一个浑。
TBC
第九章
确如祈铭所料,庄羽前脚走罗家楠后脚就下来了。还好一个坐电梯一个走楼梯,要不得撞一正着。提交完报告,祈铭起身将白大褂脱下挂到衣帽架上,招呼坐在高仁办公桌上的罗家楠出门。
等罗家楠发动汽车,祈铭发现空调开始工作了,不免有些意外:“后勤终于帮你修车了?”
“呸!指着老贾他们,我儿子都会修车了!”罗家楠冷嘲一声。随即感慨道:“哎呀这不是最近老带你一起出外勤么,再苦再累不能让媳妇受委屈。”
祈铭随意地斜了罗家楠一眼。车里就他俩,罗家楠叫“媳妇”也就叫了,但凡后座上要还有一个,祈铭得给他脑袋呼挡风玻璃上去。
罗家楠接着叨叨:“我本来想自己修的,结果拆开一看,空调管漏了,我没处找气焊只好送汽修店,花了六百块钱里里外外拾掇了一顿,别说啊,德国佬的技术是牛逼,清完火花塞上的积碳,开着还挺有劲儿,都十五年的车了。”
话音刚落,就听手机发出微信信息提示音,罗家楠用余光瞄见祈铭手机上开着微信界面,莫名其妙地问:“咱俩坐这么近,你还给我发什么微信啊?”
“给你报销修车费,要不你这月烟钱该不够了。”祈铭收起手机,顿了顿,又说:“少抽吧,一点好处也没有。”
“我每年都体检,没事儿。”
罗家楠心虚地笑着。不是为抽烟的事,而是差点说漏了嘴让祈铭知道他还有小金库。
自从和祈铭在一起,他一直住在祈铭租的那间复式公寓里,他要给祈铭房租,祈铭不要。前年祈铭决定把公寓买下来的时候,他脑子一热把工资卡上交了,从此之后莫名变成了一个月只领两千块零花钱的苦逼老公。
当然感情不是用金钱能衡量的,坦诚,是对彼此的尊重。罗家楠觉得自己至少比老爹幸福多了,他妈过日子精打细算,一个月才给他爸六百块零花钱,买菜买日用品之类的,实报实销。不过他看罗卫东也挺乐呵,十块钱一包的烟能抽一礼拜,出去和老哥们撸串,轮到自己请客,酒水自带,点菜绝不超过二百。居然还能攒下余钱,每年结婚纪念日都请媳妇去原来工作的五星级酒店吃顿浪漫的烛光晚餐。
其实罗家楠还有张卡,领补助和加班费报销款之类的。祈铭不在市局领薪水,完全不知道这件事,一直以为罗家楠把所有家底都交给自己保管。当然祈铭并不计较这些,说到底,他自己有多少钱他都不知道。养父们留下的信托基金,每年托管公司报收益支出余额的流水单他从来不看。
事实上罗家楠也不是故意瞒着祈铭,主要他这工作吧,看着吃穿住行局里都管了,实际上用钱的地方挺多:线人得给线索费;出差在外零敲碎打的钱也不少花;赶上个把嫌疑人家庭困难的,他看不过去总会留点钱给孤儿寡母老人家啥的。
倒还好,几百一千的,不是什么大额支出,但项目繁琐,总不好一笔笔都找媳妇报销。他更清楚祈铭不会在乎他把钱花去哪了,只不过和其他男人一样,瞒着媳妇私存小金库,总归是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