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陆时琛低声重复陆成泽说的最后一句话,“难道是……”
“有头绪了吗?”
“那里似乎是一条山路,周围都是悬崖……”陆时琛越是努力回想,头疼越是厉害,“时间有点久,我试着去回忆一下行驶路线,不管怎么样,赌一把吧。”
“走吧,”孟钊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卧室里的陆时琛的奶奶,“我让岩城警方过来处理现场,把你奶奶接回去照顾。”
“嗯。”陆时琛说完,小心扶着孟钊走出了这间房子。
陆时琛扶着孟钊坐到副驾驶位上,然后调整了座椅位置,让孟钊能够坐得更舒服一些。
上了车,陆时琛先是打开电子地图,尽力压制住头疼,仔细寻找着那处陆成泽可能去往的地点,然后开车上了路。
“头疼好点了没?”孟钊看向开着车的陆时琛。
“好多了,”陆时琛道,“已经没那么疼了。”
“十岁之前的所有事情,全部都想起来了吗?”
“嗯,”郊区的公路宽阔而车辆稀少,陆时琛将车子开得很快,“可能是因为我并非自然性的失忆,以前的事情,回想起来后反而会记得更加清楚。”
“你们一家的车祸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许久之后,陆时琛开了口:“我妈,也是一名律师,从我记事起,她和我爸就经常在一起谈论工作,而讨论的话题,基本上都是全国各地的讨薪案。因为总是要去外地打官司,我爸经常不在家,我妈在明潭一边要处理手上的法律事务,一边还要跟奶奶一起照顾我。”
“后来,我爸接手了岩城的案子,这个案子情况很复杂,持续的时间也很久,我爸因为工作太忙,很长时间没有回到明潭。就在官司打赢前的一段时间,我奶奶去岩城给我爸送一些衣物,顺便照顾他几天,但去了之后,就一直没再回来。我问过我妈,奶奶为什么这么久都没回来,我妈只说她要留在岩城照顾我爸。我能感觉到,我妈说这话时心情很沉重,她以前是个很爱笑的人,但自从奶奶消失之后,很多时候她似乎都是在强颜欢笑。”
“岩城的讨薪案打赢之后,我爸回到明潭,一家三口团聚,明明应该是很开心的日子,但那天开心的人却似乎只有我。”陆时琛说出了脑中的场景,那段被封存的记忆如今涌现出来,却显得无比清晰,“面对着我,他们竭力表现得开心和轻松,但即便是一个十岁的孩子,也能看出那不过是伪装出来的状态。那天晚上,他们以为我已经睡着了,就来到了我的房间,虽然我没有睁开眼,他们也在尽力掩盖住自己的声音,但我知道,他们在哭,在轻轻地摸我的头发。第二天,他们说要带我去爬山,在路上,发生了那场车祸……”
孟钊看着现在的陆时琛,哪怕他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悲伤的情感却抑制不住地散发出来,孟钊知道,陆时琛的感情已经伴随着过去的记忆,彻底地复苏了。这本应是一件好事,但孟钊却感受不到丝毫开心的情绪,从陆时琛的描述来看,他们一家的自杀,其实是陆成泽与时辛早已计划好的事。无法想象,为人父母的他们,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绝望,才会走上这样一条甚至让孩子也一同赴死的道路。
车子疾驰在宽阔的公路上,吹进车窗的风猎猎作响,陆时琛讲述完自己的回忆后,两人便长久地沉默下来。
好长一段时间后,孟钊才侧过脸看向陆时琛,开口道:“这几天我在想,会不会决心帮助你复苏情感,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人一旦有了情感,便也同时有了痛苦,对于曾经历过绝望的你来说,没有情感地活在这个世界上,或许并不是一件坏事。我想,这也是你爸没有帮助你恢复记忆和情感的原因吧。”
陆时琛车速不减,先是没说话,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说:“但你带给我的,不只是痛苦。”
孟钊沉默地、深深地望着陆时琛。
“从第一次误入疗养院地下室,看到我奶奶之后,我就无时无刻不想揭开关于我那段丢失的记忆的秘密。那一幕不停出现在我梦里,这几年出现得越来越频繁,似乎在逼迫着我将那段记忆找回来,甚至已经影响到我的工作和生活。以至于半年之前,我不得不停下手中的一切事务,回国寻找那段记忆。”陆时琛目视前方道,“记忆恢复会伴随着情感复苏,如果说这段记忆一定会给我带来痛苦,是你的存在中和了我的痛苦。”
无言片刻,孟钊抬手覆上陆时琛握着方向盘的右手,他手心里温热的温度传递到了陆时琛冰凉的手背上,低声道:“都会好的。”
“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陆时琛低声重复陆成泽说的最后一句话,“难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