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还没好吗?”
冷不丁的,江瀛说话了。
叶初阳迟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江瀛在和他说话,而且问的是他还贴着创可贴的手指,就把手指握住了,道:“不知道,应该已经愈合了。”
距离他贴上创可贴已经过去了四天,其实手指上那条伤口只剩下浅浅一道痕迹,已经不需要贴上创可贴防菌防水了,但他一直贴着创可贴,已经习惯了。
这四天里白斯年为宋友海能外出接受医学诊断费了很多力,他们终于在昨天晚上成功为宋友海采样成功。采样成功的当天江瀛才从南北销售公司出差回来。
叶初阳和江瀛四天没见,江瀛其实中午就回来了,回来后在公司里开了一个大会,开完会就下楼去他办公室找他——当时叶初阳正在技术间里提炼样本数据,法西娅在外面打游戏,吵得很,有人推门进来他也不知道,直到身边坐了一个人,一缕很淡又很熟悉的男士香水味飘过来,他才发觉江瀛回来了,而且就在他身边坐着。
江瀛很放松地瘫坐在皮椅里,扯着脖子里的领带说:“样本采集好了?”
叶初阳看着他,静了一会儿才道:“嗯,宋友海早上来过了。”
他答非所问,对答的很不工整,他正要补充说明,就听江瀛笑了一下,道:“白斯年动作还真快。”
叶初阳只好把话咽回去,哒哒哒敲着键盘,继续工作。
江瀛把领带扯下来往桌上一扔,又把衬衫领子拽了两下,胳膊往衣服扶手上一搁,闭眼长吁一声气,道:“叶博士,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也不给我发微信。”
键盘声停了停,然后又继续了,叶初阳轻声道:“你不是出差了么,我不想打扰你。”
江瀛闭着眼皱了皱眉,道:“很烦……每天那么多人打扰我,我心里特别烦躁,一个小时不看微信,消息就积了几十上百条。看到那些未读消息和未接电话我就很想摔手机,我和管理层开会的时候就在桌子低下捏手机壳,屏幕都被我捏碎了……但是他们都不知道,没有人知道。”
叶初阳也不知道,也是听江瀛一讲才知道,他有点庆幸自己没有联络江瀛,庆幸自己没有成为江瀛厌烦的一员。
但是江瀛却说:“我在未读里找你的消息,没找到,我就更烦了。”
叶初阳闻言,心里有点慌,但依旧有条不紊地敲着键盘,风平浪静道:“我没什么要紧事,就没有打扰你。”
江瀛好一会儿没说话,似乎已经睡着了。
叶初阳放慢了敲键盘的手速,最后索性停下了,他转头看着江瀛的脸,神情怔怔的。
江瀛又说话了,声音很低,将睡不睡的样子:“飞机上太吵了,我最讨厌坐飞机,那么多人挤在一个封闭的壳子里,好像被几十上百双眼睛盯着,根本睡不着。”
叶初阳:“那你回家休息吧。”
江瀛没说话,这回是真睡着了,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叶初阳特意往键盘上蒙了一层透明的保护膜,这样敲字的时候发出的声音会小很多。他在工作,江瀛在他旁边睡觉,一直到晚上下班时间,边小澄来接江瀛,要开江瀛的车送江瀛回家。
江瀛被边小澄叫醒,眼睛里空了一会儿,然后站起身搂着边小澄脖子把身体一半重量都压在边小澄身上,向叶初阳草草打个招呼就和边小澄走了。
第二天,江瀛神清气爽地来到叶初阳办公室,和叶初阳一起进入宋友海的精神舱。
叶初阳把创可贴撕掉,揣进衣兜里。
江瀛端起杯子喝咖啡,余光瞄到他撕掉了手指上的创可贴,喝了一口咖啡才不紧不慢道:“叶博士,你有点奇怪。”
叶初阳道:“哪里奇怪?”
江瀛道:“你好像对我说的话过分敏感,我只是问问你的伤口,你就把创可贴撕掉了。”
叶初阳闻言,又想把创可贴贴回去,手伸到衣兜里捏住了创可贴又猛地意识到自己确实有点敏感,明显到都被江瀛看出来了,就说:“没有啊,贴着碍事,就撕下来了。”
江瀛看他一眼,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看手机。
叶初阳发现自从他把江瀛从拳庄带回家和江瀛独处两天过后,江瀛待他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他好像成了江瀛处理人际关系中的一个例外,之前他看到的江瀛一直都是精神抖擞意气风发的,现在江瀛和他独处时则是寡言沉默,郁郁低沉。他不知道这代不代表江瀛在他面前露出了真实的样子,但他能确定一点的是江瀛在他面前很放松,而放松状态下的江瀛就会把旁人隔绝,和自己独处。所以他现在需要快速习惯和江瀛独处时江瀛给他的视若无人的不理会和窒息式的沉默。
他必须不能产生过多的想法,因为江瀛很敏锐,江瀛很会看他脸色,他不愿意让江瀛误以为他接受不了和江瀛独处。直到现在叶初阳才了解江瀛为什么再三强调,如果忍受不了他要告诉他,江瀛很懂得如何调换自己的状态。戴着假面的江瀛或许不够真实,但相处起来没压力,不戴假面的江瀛或许真实,但相处久了会有压力。
叶初阳此时因为江瀛而有了压力,但江瀛很无辜,江瀛不是他压力的来源,他压力的来源是他心里刻意抵御江瀛的那道墙。他的压力是自己给的。
叶初阳觉得有点累,就摘掉眼镜闭上眼休息,在自己都没察觉的情况下叹了一声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