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服拖着板车,轻轻松松地走了。
又是“咔嚓——咔嚓——咔嚓——”的声音,那声音渐渐消失,消失在俯着巨兽的黑色寺庙中。
只留下无人的工地,以及一具腹中藏尸的佛陀。
我坐在那里出神许久,听见又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我知道我该立刻离开那里,若是刚才的人发现了我,我就是九死一生,但窥视这样绝无仅有之事的好奇又牢牢的拽住我的心脏,控制我的眼睛,悄悄的再次透过石头望向工地。
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矮个子轻盈的跨过地面的碎石。
他目的明确,分毫不差的走到刚刚封好的那尊佛陀前。
他蹲下身,放下手中的一块牌子,又拿起了刚才的那块写着偏殿-四大天王的牌子。然后,再度轻盈离去,一眼也不回头望。
我这才发现,新的牌子上写着主殿-十八罗汉。
灰衣服是谁?矮个子又是谁?
他为什么要换牌子?
之前的牌子立错了吗?新的牌子是正确的牌子吗?
当寺庙重开,人来人往,香火萦绕,人们虔诚叩拜佛祖的时候,知不知道,香火掩去的是尸臭味,彩绘描补的是枉死魂。
那一尊尊形态各异,金刚怒目的佛祖中,又是哪一尊,藏了尸体?
*
“当时你报警了吗?”
纪询听见霍染因的声音,对方的询问非常直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对于这种哪怕放在睡前恐怖故事合集中都合格的事情,此时不报警,更待何时?
“没有。”老胡说。
“为什么?”霍染因追问。
“人老了,就怕事啊……”老胡慢吞吞说,“我一个老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随便惹事,万一走漏情报,杀人凶犯来报复我可怎么办?如果我年轻一点,还能和他搏斗搏斗,但都这把年纪了,他照着我后脑勺来一下,我也只能当场死亡了。”
“现在和我们去警局。”霍染因以评估的目光看着老胡,“将对我们描述的凶案现场,再对警方描述一遍。”
老胡端起咖啡杯,啜了口咖啡。
“不去,我讨厌去警察局。”
窗外的阳光照在这张桌子上,照亮老胡放在桌子上的墨镜,照亮别在老胡胸前的胸针,也照亮老胡脸颊上蚕豆大的老人斑。
人生八十古来稀。
到了这个年龄,无论如何,都不能因为对方掌握一些命案线索,就简单粗暴的把人带到警察局,勒令其开口。
何况,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老胡说的,是真是假?
警察也不可能因为这么简单含糊的口供就立案调查。
纪询和霍染因对视了一眼。
这一眼里,默契十足。
——是真是假,先上山看看。
老胡并不记得施工现场和庙在哪里了,用他的话说,那时候还是泥土地,现在铺了石砖变了样,哪里能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