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传修行是极刻苦的,否则,不可能年纪轻轻就有一身好功夫。
退一万步说,就算伏传真的觉得自己地位稳固了,不再像从前那么勤恳刻苦,正常孩子在被长辈清问的时候,是不是也会有几分羞耻害怕?哪怕不敢撒谎,也得给自己找些辩解的理由吧?
最起码,他也该做出马上反省的模样,说些“这几日懈怠了,明日就改”之类的话?
伏传不这样。
他故意说自己荒废了课业,谢青鹤看他时,他起身站在一边,低头乖乖地模样。
谢青鹤想了想,问道:“如今外门事务有那么忙碌么?这么两个月了也没彻底上手?”
这反应超出了伏传的预料。
他抬头张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
外门的事没那么复杂,早在上官时宜时期就能自如运转的外门系统,经历了两任甩手掌柜,不至于单独把伏传忙得团团转。谢青鹤给伏传配置了极其省心的班底,具体事情不需要他亲自经办,各房主事都极其干练,还有时钦帮着掌总,都快三个月了,哪还有什么理不清的事务?
“倒也不是忙。”伏传不能撒谎,因为根本瞒不过大师兄。
谢青鹤年轻时也在外门镇过场子,还曾经亲自巡山三年,照旧没耽误过修行。伏传若坚持说外门忙得不可开交,只怕要被大师兄鄙视智商,“琐事多么,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总有人来回事。”
仓促找来的理由极其没有说服力,谢青鹤马上就给了解决方案:“每日定个时辰叫底下来回话。还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守着不成?是你给他们听差,还是他们在你跟前听差?”
伏传就是这么干的。可惜前面撒了谎,这会儿就只能装出恍然大悟的模样,接受大师兄的指点:“是。以后我便照此施行,想来就不会那么忙了。”
“既然外门的事务都上了正轨,你也不必日日都守在山门处。”谢青鹤的态度非常宽和,给小师弟安排得明明白白,“你那几个小朋友不是在知宝洞进修么?你将白天的时辰空了出来,去知宝洞陪着,课业游戏皆不耽误,晚上也能痛痛快快地玩耍。”
伏传满以为自己会挨一顿骂。
哪晓得大师兄非但不训斥,反而帮他想了办法,指点他如何才能更好地摸鱼玩耍……
“嗯。我知道了。”伏传掩去自己心内的失望,回了个极其乖巧的笑容。
一壶茶泡了三次,便到了换茶的时候。
谢青鹤往窗外看了看天色,主动使了茶具,不再让伏传沏茶服侍。
伏传被迫闲在一边,看着大师兄修长白皙的手指,一边欣慰大师兄这段时间养得好,终于渐渐恢复了健康,一边不解地问道:“大师兄?”
“时候不早了。”谢青鹤将伏传的茶杯都收了回来,“你自己去玩儿吧。”
原本是极其寻常的一句话。
伏传晨昏定省都从古礼,非常讲规矩,板板正正将大师兄当作父辈服侍问安。
正常小孩儿谁喜欢去长辈面前立规矩?谢青鹤留他喝茶,主要是要问他的功课,替他解决修行上的疑惑。既然功课没什么问题,再把伏传押在身边端茶递水也没必要,自然是要放他出去玩。
收杯子也是没把伏传当外人。若伏传真要留下来,难道谢青鹤不舍得给他一杯茶?
偏偏今日的伏传心绪并不寻常。
先前一番试探,非但没收到想要的反应,反被谢青鹤不动声色地揉了回去。
他也知道自己不算占理,本来偃旗息鼓不打算再提。哪晓得谢青鹤又是收杯子又是直言赶人,似乎是巴不得叫他快点滚去嘉宾馆,伏传心内一股劲儿瞬间就冲了上来——
与谢青鹤相识以来,他一直被谢青鹤宽待,所以,他在谢青鹤面前没多少忌讳。
这会儿伏传就敢故意问道:“我这几日都在嘉宾馆,‘耽误了修行’,大师兄不责问我么?”
一时间,静得只剩下茶叶在沸水中舒展的声音。
谢青鹤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