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说我高高在上,我本有几分不服气。我能坐在泥地上听他们说心中最偏执的抱怨,最无理的挑剔,大师兄能做得到么?岂不是大师兄高高在上,我平易近人?细想一想,我这边听他们的诉说,那边就为他们的愚蠢暴跳如雷,大师兄责怪我的话,我其实不能反驳。”伏传去找谢青鹤坦诚。
“见得多了,自然就不会这样了。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谢青鹤安慰他。
“我不该生气。我该将他们导入正信,而非迷信。”伏传说。
谢青鹤抱抱他,鼓励道:“这是正理。”
伏传就拿出笔墨纸砚,坐在谢青鹤身边,说:“大师兄给我补一补课么?我这符咒的功夫学得不够扎实……”
谢青鹤迟疑了片刻:“你要……”
“我明日就教他们如何辨别真假符咒!别让走街窜巷的骗子哄了去!”伏传说。
谢青鹤无语片刻,说:“你觉得他们能学会?”符咒这门功课,水分极大。多少天资聪颖的修士都会栽在上头。只是外人难以分辩符咒的质量,也看不出有什么差别。懂行的修士也不会故意去拆穿别人家的符咒没什么用处——也算是同道之间的默契。
伏传毕竟经历得少,与他交朋友的也都是同辈中的佼佼者,他是真没见过多少笨蛋。
连周家四口也是被谢青鹤精心挑选过的,修行天资都很不错。
所以,伏传是真的没有考虑过,他教了真本,别人能不能学会的问题。
被谢青鹤问了一句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可能不对。这些人八成学不会啊。想了想,他就把笔墨纸砚收了起来。
谢青鹤又看不懂了:“不学了?”
伏传摇头:“不学了。反正他们也学不会。明日我就去告诉他们,什么是真的。”
谢青鹤:“?”
“不要钱的都是真的,要钱的都是假的。要大价钱的绝对是假的。”伏传斩钉截铁地说。
谢青鹤心想,你这样会砸同道饭碗的。转念又想,真正靠法金供养的同道也不会来贫民街巷打转,肯定是吃富贵人家的供养。来这地方搜刮贫家钱财的,多半都是招摇撞骗的骗子。
这样一想,伏传的防骗法虽然简单粗暴,却也有效。
谢青鹤便点点头,没有阻止。
※
吃过晚饭之后,谢青鹤会在院子里讲一讲医书药理。
原本只有大郎二郎来听,三娘闲着没事,就抱着针线簸箩,一边听一边做绣活儿。
最开始讲得浅显的时候,伏传就自己去做晚课修行。渐渐地,谢青鹤讲得深了,伏传也有许多不大踏实的地方,也搬个椅子到院子里坐着听。
谢青鹤讲课从来不查问功课,听了多少,会了多少,他是不管的。
大郎二郎都很紧张,得亏大郎记性好,谢青鹤讲得也不多,每天只讲一点就结束。
哪晓得等伏传开始听讲之后,谢青鹤的态度就不一样了。每天讲课之前,先问昨天有没有什么不懂的啊?偶尔还要抽查一下——当然,只问伏传,从来没问过大郎和二郎。隔三差五的,还会布置功课,今日安排了本子,明日就得交。
伏传本来是打着随便听一点儿的主意,他对医术没什么兴趣,反正不是有大师兄在么?
结果大师兄居然要查堂!搞得伏传半点不敢懈怠,每天听讲都把耳朵竖起,只怕有一句话没听着,恰好就被大师兄抽考……那可太吓人了。
就这么强行教学了大半年,伏传本就有修行的底子,居然就能勉强出师给人开方子了。
他学得最好的就是针刺。
人全身的穴位是有数的,哪些穴位管哪些地方、与什么病症相关,谢青鹤跟他讲一遍就记住了。何况他本身就是入了道的修士,既了解人体的气行状况,在施针的轻重上也无比精准娴熟。
被谢青鹤抓着填了大半年,这一手针刺的功夫,比许多几十年的老大夫还强悍。
“我这皮囊不行。若论施针的功夫,是我不及你。”谢青鹤也向他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