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鹤忙举杯相求:“还请先生周全。”
庄老先生笑眯眯地与他喝了一杯。这事肯定是要周全的,不说谢青鹤的才学不需要求教,单说谢青鹤刚来就治好了庄老先生的背痛,马上还要给庄彤看病,这就是庄家有求于他,关系必然要处好。
刘钦是个书痴,连忙问道:“可是要住下来?我那附近的院子就空着。”
他都没问过庄园主人庄老先生的意思,就把屋子给谢青鹤安排了。
谢青鹤笑道:“下午已经赁好住处了,在城东。”
“早该来问。在这儿住多好,吃喝不愁,再有学生帮着操持庶务。”刘钦非常遗憾。
庄彤突然问道:“先生既然要打幌子,隔三差五也得来一趟吧?”他很小心地将卷纸收起,也不让童儿碰触,亲自放回了书匣里安置好,这才走了回来,就侧坐在谢青鹤席边,服侍斟酒,“彤有心随先生学习书画经学,先生肯收弟子么?”
谢青鹤早就想过谋生之事,今生既然不举业做官,做生意更是低贱劳心之事,最舒服的方式就是给有钱有势的公子哥儿当西席。庄彤距离谢青鹤标准中的“有钱有势”还差一点,不过,蒋英洲这个皮囊也才十五岁,能吃上徒弟孝敬的束脩就不错了——也算是提前就业。
“收啊。”谢青鹤毫不避讳自己目前没钱困窘的现状,“束脩到位,一切好说。”
庄彤都没回头请示他的老父亲,当即起身下拜:“先生在上,弟子庄彤拜见。”
庄家是羊亭县的大地主,庄老先生每年贴补学生都是很大一笔钱,他自然不会在意再出钱给儿子请个老师。在庄老先生看来,这位蒋先生的才华远不是刘钦能比的,若是给的银钱少了,只怕买不来蒋先生的尽心尽力,然而,若是给得多了——给得比刘钦多,刘钦就会不高兴。
“我这里也有几个不重举业的学生,一个也是教,三五个也是教,蒋先生书画上造诣非凡,有没有兴致在庄园带带学生?自然是叫他们另外出束脩的。”庄老先生提出了邀请。
庄彤和刘钦都很吃惊。
蒋英洲毕竟才十五岁,年纪太小。叫他在庄园当先生授业?传出去太骇人听闻。
庄老先生就有这份不惧物议的魄力。
既然有才华,为什么不能堂上授业?非得熬到二十、三十岁,脸上蓄上须了,才能使人尊重?
学海无涯,达者为师。
当然,最主要的是,蒋先生的月银要比刘钦拿得多,就得把身份气势都造起来。必须让刘钦生出一种高山仰止、他确实比我厉害、活该比我拿更多钱的心理。
不然,这天降准文宗,下凡捞束脩,刺激得凡人刘钦心里不高兴,撂挑子不干了咋办?
谢青鹤把庄老先生的算盘摸得一清二楚,他考虑了片刻,若是在庄园公开授业,肯定是低调不起来了,然而,有庄老先生在背后撑着,扯虎皮做大旗,势必会疯狂提高他在家中的话语权,要接蒋幼娘来羊亭县、乃至于插言蒋幼娘的婚事,都会变得很容易。
“看看吧。书画之学,首重天分,若是有好苗子,可以教一教。”谢青鹤说。
庄老先生主要是想把几个家里有钱的学生塞给他,变相给庄彤加束脩,免得庄园支给谢青鹤的月钱太多了,刘钦不高兴。这话说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事自然交给庄彤自己去安排,庄老先生就打哈哈招呼喝酒。
庄彤一直坐在谢青鹤的席边服侍斟酒。
哪晓得刘钦也毫无嫉妒之心,屁颠屁颠地跟谢青鹤碰杯,还畅想了一番未来同事的快乐生活。
刘钦本就是帮着庄老先生教学打杂的,二话不说先给谢青鹤安排了课余茶歇休息的地方——还是在他的住处隔壁。他也完全不避讳,就是眼馋谢青鹤那一笔字,想要谢青鹤的字帖墨宝。
这位刘先生啃了猪蹄儿又多喝了两杯,就缠着谢青鹤,要他写几个大字送给自己。
庄老先生和庄彤都没有见过谢青鹤亲笔,也有心见识,父子俩都在敲边鼓。
“写。”谢青鹤也明白他们的心思,“这就写。”
眠儿绊儿要去铺纸研墨,被刘钦和庄彤抢了先,谢青鹤还在喝酒,他俩围着书桌忙碌了一阵儿,做好准备才来请。谢青鹤趁着酒意走到桌前,将笔提在手里,看着雪白的宣纸。
写,什么字?
给刘钦赠字,无非是从才学人品上拍马屁,能用的句子很多。
蒋英洲的皮囊不善饮,谢青鹤指尖微麻,提笔落下第一个字——
学。
刘钦和庄彤都挤在桌边,屏息凝神地看着他运笔,大气都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