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风按住他手里的笔,僵持片刻,说:“我写。不用你。”
见皇帝压不住又轻微咳嗽,李南风心疼之余,说话更没好气:“咱们在这儿天天熬更守夜,看折子,想法子,你又是这么个破身子……吃点风寒就咳嗽,半夜里咳得更厉害。整□□廷天下的事忙不完,还得伺候那不懂事的小兔崽子!——伺候就伺候吧,还他娘的得给他背锅!有这天理?!”
“你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心里有数,就不要抱怨了。”皇帝咽了一口热茶,“下午吉州来报,说是雪灾压塌了不少民房,数万百姓无家可归,那边雪化得晚,熬下去要冻死人的,搁别人去我也不放心,户部已经在清点物资了,你亲自带人去赈灾,尽早把暖屋盖起来……”
李南风闻言也顾不上抱怨宗门事务,听着连连点头。
说完吉州雪灾之事,皇帝又接连换了几个话题,两人一直说到深夜,李南风才匆匆离宫。
扮成宫监的云朝很自然地上前,用点燃的蜡烛了皇帝桌上的烛台,再把烧了半截的蜡烛收到一旁,用剪刀剪去烧得长长的灯芯。做完这一切之后,他还上前给皇帝换了一杯适宜入口的热茶。
——云朝来历特殊,不是普通人,也不是普通修士,气息痕迹都非常微妙。
不止皇帝没能察觉到他的异常,李南风才在殿内坐了快两个时辰,也没察觉出他的存在。
李南风走后,皇帝低头看折子,一直看到四更天。
文书监会赶在天亮之前,将所有奏折存档,随后颁发阁部,尽快施行。
朝臣都称赞皇帝勤政。所有送到皇帝御案上的奏折,都是不过夜的。今日送到,明日必发。这样讲究效率的皇帝,几百年都没见过。
直到天蒙蒙亮,皇帝才放下朱笔,伸了伸懒腰,又拿起了李南风带来的那封信。
他低头将那封信看了许久,叹了口气。
“你若来训斥我,也很好啊。”皇帝说。
云朝将嘴一撇,想得挺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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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南风的谢罪表还在路上,云朝先一步回了寒山,在外门各寮都溜达了一遍。
云朝在寒山的地位非常超然,前段时间没有地方住,就天天跟着陈一味、时钦在外门厮混,跟底下几位执事、精英都混得很熟悉。
而且,所有人都知道他上山下山不走寻常路,神出鬼没是寻常事。
就算他突然从某间屋子后面飞出来,也没人怀疑他在屋内偷摸做什么。大概是抄了个近道?这位是连观星台都敢直上直下的掌门近臣,以前替掌门给老掌门送信,连飞仙草庐都是飞着上去的。
云朝去文书寮转了一圈,一无所获。
寒江剑派对外书信都要存档。只有门下弟子的私交私信,师门不存档也不会干涉记录。
云朝不相信伏传会私下写信去骚扰李南风,但是,一切都要讲证据。
为了证明伏传的清白,在离开龙城之前,云朝去李南风的住处转了一圈,偷了一封外门寄给李南风的书信,信中颐指气使地吩咐李南风如何安置北地的苗民。
李南风对皇帝说,那写信的口气是死了爹,云朝看了一眼,觉得写信的人可能爹妈都死了。
——那嘴叫一个臭。
所以,这封不曾在外门存档、出处绝对有猫腻的信,究竟是谁写的?
查不出个来龙去脉,云朝没法儿向主人交代,若是一直在外门打转,又怕打草惊蛇。
云朝正在琢磨该怎么办的时候,陈一味恰好在外门巡视,随手给山下门迎批了个条子,又叫在文书寮当值的胡磊送去:“李大叔最近不在家,你让下面采买上心些,大师兄这一季要裁新衣……”
胡磊拿命令的时候要去签字,云朝看了一眼,特别惊奇。
观星台。
“这封信上的字迹,与外门精英弟子胡磊的字迹如出一辙。”云朝说。
“不过,以仆愚见,胡磊纵然要伪造这封书信,怎么会用自己惯用的字体去写呢?仆恰好去了外门,陈一味就突然出现,引仆捉住了胡磊,也是太过凑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