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片刻之后,谢青鹤又掏了掏袖子,把那枚尖取了出来。
凉姑来袭杀的事情,谢青鹤不打算告诉伏传,她留下的尖就得藏好。
这东西毕竟是养鬼的圣物,不好随地乱扔,贴身藏着又担心小师弟发现。他俩相伴数十年,早已习惯睡在一起,小师弟又特别殷勤服侍起居,只要二人住在一起,谢青鹤的衣裳都是伏传在打理,往袖子里藏东西肯定会被小师弟发现。
思来想去,谢青鹤把装着炒米粉的布囊打开,将尖塞入深处,拍打片刻,才重新放了回去。
半个时辰之后。
伏传从云天之上飞旋而下,落地的位置比较远,想来是不想惊动睡梦中的谢青鹤。
他步行靠近的脚步声也很轻,身负修为,想要不惊动任何人都很容易。只是靠得近了,他就听见了谢青鹤平稳匀速的呼吸声,这代表着大师兄压根儿就没睡着。
“大师兄,我回来了。”伏传不再贴草疾行,恢复了正常步态。
谢青鹤翻身坐了起来,恰好看见狼群从中间分开,簇拥着伏传走了过来。
夜色晦暗,谢青鹤看不清伏传的表情,只有小师弟稚嫩的双眸反射着夜空中唯一一点儿光芒。直到伏传靠近了驱寒与野物的篝火,谢青鹤才发现他脸上隐有一点儿紧张和慌忙。
“大师兄一直没休息,在等我回来吗?”伏传挨近谢青鹤屈膝坐下,却只有膝盖点着包袱皮。
谢青鹤知道,这是试探他的态度。
若是凉姑没有来袭杀他,他心里有些想法,也可以完全忽略这些想法。现在凉姑已经来过了,他作为伏传的师兄,也不好继续装傻充愣:“我在等你。”
“我回来迟了。”伏传马上说。
“不迟。下午走得挺远,来回一趟还要搜检仔细,我想着你或许天亮才会回来。”谢青鹤说。
若是谢青鹤毫不知情,这句话说得没什么问题。可谢青鹤已经承认他在等伏传“回来”,那就是对尖的下落起了疑心,还说出这句按照常理才会执行的计划,那就显得有些阴阳怪气了。
伏传从来没有被大师兄讽刺过,被挤兑得脸都红了,低声下气地说:“我没有回去吢人的住处搜检,大师兄要找的人骨,我下午就知道它在哪里——是我先去了一步,把它藏了起来。”
明知道大师兄大概已经知道了真相,也被大师兄刺得脸红,伏传还是态度端正地答话。
“大师兄垂问此事时,我就该告诉大师兄骨头的下落。”伏传低头认错。
“只是,那枚骨头是替我养的鬼奴所取。大师兄再三告诫我不许饲养鬼物,我……不曾听从大师兄吩咐,私底下养了一只鬼奴,不好对大师兄解释,有心瞒了大师兄一回。”
“那枚骨头,”伏传见凉姑可怜给得慷慨,这会儿对着谢青鹤就舌头打结了,“大师兄要的东西,我该拿回来的。弟子办事不力,请大师兄责罚。”
谢青鹤见伏传低着头埋着脸,低声下气地认错赔罪,并没有生气。
其实,像伏传这么老实的孩子并不多见。
谢青鹤对尖的下落起了疑心,也没什么证据,更不可能为了捕风捉影的不安就调查小师弟。只要伏传咬定了找不到尖,或是直接把尖拿回来,这事也过去了。
伏传并没有滥用谢青鹤对他的信任。尖的下落,谢青鹤若是不问,伏传也就不说。既然谢青鹤问了,伏传宁可把养鬼之事也暴露出来,也不敢对谢青鹤撒谎。
不敢搪塞撒谎,这点让谢青鹤很安心。小孩偷偷摸摸干点啥很正常,问得出真话就没问题。
唯一让谢青鹤想不通的是,小师弟为什么要跑出去一趟才回来坦白?是为了那枚尖的归属?小师弟想把尖给凉姑又担心他不同意,所以让凉姑带着尖远走之后,小师弟才跑回来自首?
“跑了多远?”谢青鹤突然问。
伏传低着头等大师兄训斥质问养鬼和拿尖的事,哪晓得大师兄半天不开口,开口问跑了多远?
他俩彼此都太过熟悉,伏传马上就意识到这个问题的险峻:“就……五……十,四十里吧。”
不等谢青鹤说话,伏传已经凑了过去,解释说:“我就是……知道,在大师兄心目中,我特别乖特别听话,肯定不会违背大师兄的吩咐。但是,大师兄,这个事情,养鬼这件事……是我想养。若是我不愿意,她也不可能强留在我身边。”
谢青鹤想起凉姑身上的十二枚镇魂钉,听明白了伏传的意思。
原来小师弟担心的不是那枚尖的归属,而是凉姑的那条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