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谢青鹤深觉奇怪。以小师弟的身手,就算带着林姑和留着接应他的奸细女婢,也早就该赶上来了。一路上拉拉杂杂走了快二十天,谢青鹤有心等一等伏传,还故意借口吃腻了干粮,生生耽搁了一天,在荒野打猎娱亲玩耍,也始终没等到伏传。
抵达青州之后,这几个月常常在外开小差的陈起没有停留很久,次日就出行巡城去了。
没了陈起管束,青州就属谢青鹤最大。不过,才跟陈起讲和,谢青鹤也不好前脚被接回来,后脚就急匆匆地再次出城——陈起明显也不是太好的脾气,直接上脸踩,把他踩发飙了可不妙。
谢青鹤占了一卦,卦象不大好。不过,这一卦应在以后,不在眼前。
眼前无碍。
思前想后,谢青鹤向安莹调了一队青州守兵,命常朝亲自带队,沿途寻找接应伏传。
让谢青鹤哭笑不得的是,常朝大概是接人心切,这支队伍出去了也没回来,彻底断线了。
谢青鹤很笃信自己的卜术,也不是很担心伏传。他甚至有些怀疑,小师弟是不是在与自己置气?故意躲着不肯回来?想一想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小师弟那么乖,怎么会故意让自己着急?
爱子心切的常夫人就不一样了。伏传一天不回来,她每天都要派人到谢青鹤处问六遍,上午两遍,下午两遍,晚上两遍。她这么缠着谢青鹤不放,姜夫人意见也很大,据说两人还争吵过。
姜夫人向来霸道,她认为,哪怕她养的庶子也比常夫人的亲儿重要金贵。
两位母亲争执起来,姜夫人地位身份气势全方位压制,常夫人勉强取胜的原因在于,因为她太过于担心伏传的安危,一天比一天憔悴,没多久就瘦了一圈,姜夫人看着她有点舍不得骂了。
最后,姜夫人叫谢青鹤过去,下了命令,叫谢青鹤每天六遍送消息给她。
“既然知道母亲挂心,为何不主动来报?”姜夫人假惺惺地责怪了谢青鹤一句,“无非是有信了还是没有信,叫个小儿立在门前,上午两遍,下午两遍,晚上两遍,就照着这个时辰来报信。”
谢青鹤安慰了常夫人无数次,常夫人不相信他的卜术,认为他在推搪敷衍,谢青鹤也很无奈。
现在姜夫人也被常夫人打败了,谢青鹤只得回去找了个守门的小奴,专门给常夫人送信。
这事闹了有近一个月,谢青鹤向安莹索要的第二支队伍也出了城,伏传终于拖家带口地进了青州。他回来这事就搞得青州非常谨慎,跟着他回来的有近六百人,谁也不能肯定里面是不是有奸细,安莹马不停蹄地进行甄别安置。
伏传也没有直接回别宫拜见,他就待在临时安置点,配合安莹做各种询问。
他带回来的各种书籍书简,就一批一批地往别宫图书馆里运。谢青鹤没有见到伏传,倒是先见了伏传带回来的竹简。究竟是怎么回事,弄了什么情况,底下人也是一问三不知,谢青鹤使人去知会了常夫人一声,牵着马就往安置点跑。
“大兄!”伏传听见奔驰而来的马蹄声就往外跑,恰好迎到了谢青鹤。
谢青鹤见他穿得破破烂烂,头发也削短了,脸也黑瘦了不少,顿时大吃了一惊。以小师弟的修为,什么样的苦行才能让小师弟脸蛋儿削瘦,还晒得黑漆漆的?
“你……这是?”谢青鹤难得打了个磕巴,从马背上迟疑地滑下来。
伏传屈膝全礼,起身解释说:“我接了林姑之后,原本想直接出城与大兄汇合,恰好途径妘家的藏书阁。那时候晚霞如火,从藏书阁的屋檐上侵染而过,我就想起……”
他凑近谢青鹤身边,小声说:“史上这藏书阁被秦帝一把火烧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又站了回去。毕竟众目睽睽之下,四处都是青州守兵和被伏传带回来的王都难民。二人在人前都很留心举止,不愿被人议论无礼。
伏传继续说道:“这事也不知道应在哪里。我想我们家都有桑山旧藏,能习得驯书,秦帝家里的藏书阁不知道多少好东西呢?我就想着去给他搬回来!”
谢青鹤点点头,算是认同了他的想法和做法。
世上很多传承与典籍都是在乱世中殁于战火,这所谓的战火,也不都是胜利的一方进城之后烧杀抢掠。历史上秦廷皇帝就是在陈家攻入王都之前,专门命人去藏书阁放了一把火,他认为不能将秘藏之文明留给犯上作乱的草莽贱人,一把火把秦廷秘藏孤本烧了个精光。
谢青鹤就算能说服陈起不要去烧王都的藏书阁——陈起其实也没有烧书的习惯,他这人附庸风雅,从他抢姜夫人做老婆就能看得出来,好东西他是要自己藏着的——他也不可能在攻入王都之前,就阻止秦廷方面去藏书阁放火。
小师弟抢了几十车回来,光是怎么偷出来就够费心了,何况还得一路运回青州。
“辛苦你了。”谢青鹤心疼地摸摸他的脸,“以你的修为,足以过目不忘。一一翻看记下,回来默刻就罢了,何必这么麻烦?”
伏传得意地笑道:“认识的我都记住了。运回来的都是不认识的!我怕记漏了细节,大兄不好研究,干脆就全部弄出来了。确是费了些功夫,到底是弄回来了。”
谢青鹤就夸他:“辛苦辛苦,好大功劳。”
就在此时,一个身穿布衣、肤白唇红的少女拉了拉身边的兵丁,问道:“隽小郎与何人说话?”她说话的声音略带了一丝稚气,模样却是说不出的俏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