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鹤沉默片刻,说:“明日把缵缵接到紫央宫来。”
“不换皮囊,大师兄用陈丛不修之身,能看得出来端倪么?”伏传又问。
“看看吧。”谢青鹤的想法很实际。能不能看明白是两说,先确认缵缵会不会走背运、疯狂倒霉,再来确认天谴究竟来自何方也不迟。
伏传闭眼挨着谢青鹤躺了一会儿,始终睡不着,忍不住又问:“大师兄,文师妹是从天生掉下来的?真的是从天上来的?”
谢青鹤伸手轻拍了他一下:“睡了吧。”
入魔世界发生的一切,文澜澜都一清二楚。就算有什么困惑怀疑,也得出去了再说。
事实上,谢青鹤并不怀疑文澜印。文澜澜化人之后,一直在谢青鹤间里修行,与轮回树、多情不苦花同生共长。谢青鹤对她有一种无法解释的知悉与认同。
但,有些事情,文澜澜确实没有解释清楚。她是真的忘了?无法认知?还是不肯透露?
小师弟睡不着怎么办?谢青鹤贴合着自己的呼吸,用手轻轻抚摩伏传的背心,一下一下富有节奏,很快伏传就被他带跑了,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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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谢青鹤与伏传都早早地去正殿问候,以备师父垂问诸事。
上官时宜跟小徒弟没多少共同语言,何况两人还存着几分心知肚明的尴尬,饭后没多久,伏传就告辞出来,去萧银殿接缵缵了。留下谢青鹤陪着上官时宜,师徒俩难得消遣无事,就坐着聊天。
夏赏哪里知道主人的皮囊里来来回回换了两茬儿,照着幽精的习惯来送酒。
谢青鹤早十多年就爱去飞仙草庐蹭酒喝,倒也不担心被师父嘲笑训责不知自制。只是当初幽精穿着陈起的皮囊,喝几盅也罢了,陈丛的皮囊年纪还小,脏器都还稚嫩,也不大适合饮酒。
反倒是上官时宜给他舀了一盅酒,说:“我也曾听江湖传闻,说你擅知百艺,艺则通神。原以为是你太聪明,不管什么看一眼就能学会。”说话就有些感慨,“才知道你是真的喜欢杂学手艺……这些年,你都在观星台抄经注疏,整理馆藏,太辛苦啦。”
谢青鹤笑道:“抄经注疏,整理馆藏,我也很喜欢,不敢称辛苦。”
上官时宜早就劝过他放松些去快活度日,谢青鹤倒也听劝,没多久就和伏传结侣定情,脸上重现容光。唯一不好的地方在于,谢青鹤是掌门,伏传是掌门弟子。上官时宜还记得幽精对伏传说的情话——那也是大实话,好玩的事情,总得带上爱人一起玩。可他俩都去玩了,宗门的事谁干呢?
不说上官时宜也不想干,就算他愿意重新出山,也没有权力倒行的道理。
叫伏传收徒吧?这事也不好说。
为了陪谢青鹤玩耍,就剥夺伏传掌权的未来,直接培养下一代,伏传会怎么想?也不公平。
上官时宜前后左右都想了一遍,没辙。再是心疼大徒弟,也叫他继续顶着吧。
“昨天小的在,我便没有问你。”上官时宜还给谢青鹤续了一盅酒,“为何分魂?岂敢分魂?若是为了修行,为了参悟天地至道、穷究生死之理,这也罢了。只为了护短!”
谢青鹤就知道躲不过这顿训斥,老老实实起身,垂首躬身听训。
“不是不叫你护短。你与小传情深义重,爱护他是该当的。若是危机了性命……就不涉及生死,有人害他你救不了,你的急迫之心,我也能体谅。你自己想一想该不该?他那一日真吃亏了吗?他处在弱势吗?他不是把人耍得团团转?!就到了你不出头不行的地步了?”上官时宜问道。
谢青鹤不做任何辩解,屈膝跪下:“儿错了,阿父息怒。”
救华家妇孺,救缵缵,都只是原因之一,却不是促使谢青鹤必要分魂的理由。
他之所以决定分魂操控陈起的皮囊,就是因为陈起恶狠狠地踹了伏传一脚。没有这一脚,谢青鹤都可以很冷静地策划其他营救方法。然而,看着小师弟被踢得飞了出来,谢青鹤就忍不了。
大徒弟已经跪下了,低头认罪,绝无狡辩之心,上官时宜也不忍苛责。
从前,上官时宜知道与伏传结侣会让谢青鹤高兴,可情侣之间的欢喜,对他来说就像是话本里的故事,明白有这种东西存在,却无法感同身受。如今继承了幽精那一段记忆,因陈起的七魄与幽精无法相合的缘故,上官时宜也不能感知幽精的情绪,但他大概知道了幽精的欢喜是何种具体的模样。
就是太喜欢了,喜欢到一点点伤害都不能忍受的地步。上官时宜不大理解,但他尽力去体谅。
“起来吧,也不是责怪你。”上官时宜最终提醒了一句,“你是宗派掌门,身重如山,做事之前先想一想你的师弟、弟子们。亘古未闻的新鲜法术,又不知深浅,就不要拿自己冒险了。”
谢青鹤只管赔笑:“是,知道了。”